从人文学院毕业
三月初,我拿到了第一个offer,口头的,来自国企。在我耿直地表示自己其实没考虑好、无法立即签订三方后,他们很快把我淘汰出局;我曾考虑入职一家私企,但在实习考察时发现,下班后没有一个人离开办公室,并且加班时间是要“在领导审批同意后”“以半天(四小时)为单位进行计算”的,也就是说,加班三个半小时不算数的。
经过一番摸索,我明白自己在哪些方面是无法妥协的,最终把标准细化为“足够的个人时间”“有安全感的薪酬”“兴趣相关”,用浅显的话来说,差不多就是“事少,钱多,有成就感”。这其实也是大多数人对工作的要求,但同时满足这三样的工作基本不存在,必须要做出取舍。
接下来的内心斗争,就在这取舍之间。
我失眠了,盯着宿舍光秃秃的天花板,掂量着自己的人生。我找各种朋友聊天,还预约了学校的职业咨询。我对负责咨询的老师说,很担心最后选择的工作让自己不幸福;并且,作为独生子女,我也很怕辜负父母的期待。老师的回复是, 其实清华培养了你,最终的目的可能也不仅仅是让你过得幸福或是满足父母的预期,而是让你对国家、对社会有所贡献。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会觉得这话非常“不近人情”,但在当时, 这样充满“家国情怀”的清华式安慰让我从私人语境中跳脱了出来,更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处境。
我想起了在整个求职过程中,听到的这样两句话。
一个是在某教育企业。负责招聘的清华学姐对我的能力比较满意,决定录用我,但对我简历上光秃秃的实习感到困惑。 “你是清华的学生,又拿了特奖,我以为你是那种把未来的每一步规划得很清楚的人,但你好像什么都没想过。”
一个是在某报刊。面试时报社领导追问了我为什么选择了哲学系。我告诉他,因为我希望能得到更严苛的思想训练,而且我知道自己如果读了哲学系一定也会继续写小说,读了中文系倒不一定会再去看福柯看康德了;此外,为了能够更扎实深入地理解世界,我还选择了新闻双学位,并在硕士期间修读了很多社会学、人类学课程。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对旁边几位面试官感慨道: “她把每一步都想得很清楚了。”
我真的想过吗?从小学到高中,我的语文成绩始终很优异;高中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后开始写小说,很早就出版了短篇集,作品发表得很顺利,还加入了中国作协。 像一个被推进池中的泳者,始终在朝某个认定的方向努力游,压根没考虑过“上岸”的事情。
曾经,我是个很笃定的人。毕业前夕,我需要再次确认的是,是否要顺从自己的喜好,让“文学”成为工作的重心。有利:这是我感兴趣并且熟悉的领域。有弊:要割舍掉许多同样新鲜有趣、富有挑战的事业,放弃人生的其他可能性。
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重要的不是你想得到什么,而是你愿意放弃什么。
仔细权衡了文学在我生命中的位置,我最终放弃了更优渥的薪资,也放弃了在其他领域的尝试, 来到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工作(它的前身是青年出版社与开明书店),担任《青年文学》杂志编辑。
去年十月到十一月,我的主要工作是“读小说”。那是一百二十部中篇小说,它们被全国各大文学期刊推荐来参加“城市文学排行榜”,总计三百多万字。我和编辑部的其他同事在阅读后进行了反复讨论,最终挑选出合适的作品送入初评。在工作中,我不仅对国内作家们的创作风格和创作理念有所了解,也终于走入了文学现场。
今年的杂志上,由我创建并主持了两个新栏目。“灯塔”搭建着青年作家和文学名家的沟通桥梁,约到了毕飞宇、黄锦树、刘亮程、张楚等前辈的稿件;“雅座”采访跨领域文化人士,目前已经完成了微软互联网研究院院长李笛、国家大剧院音乐总监吕嘉的稿件。
我真的很喜欢自己组来的这些文稿,所以想从中摘取几段与大家分享:
我是一个容易热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快热。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从来不发表急就章,最起码要处理一遍。为什么呢?太热的文字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它会让你失去许多更有价值的东西。不要相信眼泪,那东西不值钱,你去看电视剧,每一集都会有眼泪。我想这样说,涉及灵魂的东西时常和泪水无关,你很难用你的眼泪去解决灵魂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