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青年成长史

2020-11-20 01:22:46 作者: 文艺青年成长

文/修新羽

实话实说,我的毕业季非常狼狈。

甫一入校,学院里的老师就把我们视为未来的“精英”,而课程设置也几乎全都是学术性内容。这使得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件事: “精英”也是需要自己找工作的。

在浓厚的学术氛围影响下,我其实没有严肃考虑过职业规划,求职方向一度十分简单明确:寻找一份能迅速扩大知识面、与人打交道的工作,以填补自己之前文学创作时在阅历方面的不足。马尔克斯、海明威、金庸等许多作家都是记者出身, “记者”就成为了我最心向往之的选项。本科阶段,我选修了新闻双学位,并在我心目中最好的非虚构写作团队《人物》杂志进行了三个月的实习;硕士阶段,我在业界顶尖的《GQ》杂志实习了七个月,在《中国青年报》实习了两个月。

时至今日,我依旧相信“记者”是个非常好的职业。它要你足够敏锐,能从受访者简短的叙述中寻找到最值得挖掘的信息;足够有耐心,能用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打磨,尝试从各个角度向自己的选题靠近。它督促我广泛地关注和思索着社会性议题:那时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却守在生殖中心门口,硬着头皮搭讪那些前去做试管婴儿的夫妻,试图理解“孩子”在一段婚姻中的分量;跟着刚窜红的演员去参加电影节,看着他在发言时落泪,看着他在KTV里像孩子那样追逐着一只气球。

但我也最终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成为记者。

为了能第一时间得到最真实准确的信息, 记者几乎要保持二十四小时待命,有时甚至要在十五分钟内收拾好行李出发去机场。记者的生活要围绕采访对象的行程和时间而确定,为了打入做试管婴儿的家庭群体内部,我当时的同事假称自己也要做相关手术,在生殖中心附近的群租房里生活了一个多月。然而,由于平时经常写作小说,我习惯于保留属于私人的时间,不愿创作状态总被突发情况打乱。

另一方面,我太容易被采访对象的情绪所影响。2019年春节的时候,我在上海虹桥站参与腾讯《回家的礼物》节目,每天从二十余万乘客中筛选出那些带着有趣礼物回家过年的人,把他们请到直播间。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二十岁的青年,他脚边的袋子里装着七八只奖杯,在上海当职业泰拳手三年了。“会让爸妈看你打比赛吗?”我问他。“不会,”他说。“因为不可能每一场都赢。”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整个下午都陷入恍惚,想到了许多沉默的思念与沉默的善意。在试管婴儿的选题上,采访对象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也让我感到无法应对,仿佛整个生活都被蒙上了灰色。 对于写作者来说这或许是好事,在文学写作中有足够的时间和篇幅,足够我消化掉情绪。但对记者来说,这既影响专业度,又影响工作效率。最难受的那次,被编辑老师骂了一顿,坐十六站地铁从大望路回学校,眼泪止不住地流,摘口罩的时候沾了满手。

排除掉“记者”,我再次思考职业方向,发现自己对其他的行业并不了解。在求职网站上投了几份简历后,我接到了一个求职中介的电话,声称可以帮我进行简单规划。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听她讲讲看。对方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有过什么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实习经历吗?”“没有啊。”“为什么没有?”对方似乎很困惑,“你是清华的学生,世界五百强的实习应该不会很难找吧?”“我没想去五百强企业实习。”电话被挂掉了。

必须承认的是,我的努力确实不足。 按部就班地上课是不够的,随心所欲地阅读和创作也是不够的。我能够翻阅几十本中外文献去研究“阐释学的演进”或“文本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却对各行业各公司的风格、待遇、企业文化没做过任何调研,几乎一无所知。彼时已经是研三下学期,在找工作的同时我还面临着修改毕业论文的压力。周围的许多同学早就在大四就考虑好了职业发展,按部就班地找实习、投简历,尝试着不同的方向,并最终做出抉择。而留给我的抉择时间,只有短短一两个月。

2018年寒假,我只在家里呆了不到一周。那阵子,北京下了很大的雪。

 1/3    1 2 3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