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晚宴结束,我和石老跨越了半个城,去市中心宽窄巷子的白夜酒吧。从重庆来的诗人宋炜已经在此等候。石老是石光华,诗人,后来误入美食深处,靠写美食文章名声鹊起,现在被人称为“四川美食家”。而我,也曾经写诗,也同样是误入吃喝江湖,写一些吃喝的零散文章,如你所见。成都正在举行春季糖酒会,凭空多出来30万人口,一路堵车,我和石老一路聊诗,后来还掏出手机,把藏在手机文档里偷偷写的诗给对方看,如同交换信物。
成都对曾经的我来说,是一个诗人之城,众多优秀的诗人隐秘的分散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在天气好的时候,纷纷出动,汇聚到某一处,似乎没有谁为稻梁谋,为五斗米折腰,来了就是喝酒,吃肉,写诗。白夜酒吧,是一处核心的聚点,这里是女诗人翟永明开的,算得上是成都的文化名片,曾经熙熙攘攘。
穿过人生海海的宽窄巷子,到了白夜门口,顿觉冷冷清清,零零散散没有几个客人。有歌手在舞台上唱着民谣,侍者也没精打采坐在一边,看到石老来了,热情招呼一声。
石老说,这里生意一直不算好,作为朋友,能帮衬就帮衬一下。我犹记得几年前这里人声鼎沸的时刻,宾朋满座的光景,如此冷清也是有点惊讶。我们点了一瓶威士忌,坐在院子里,春夜正是繁茂,微凉,此时歌手唱起了那首烂大街的《成都》。
在前一天,我也去了另外一家酒吧。在高新区,名字叫“三巡之径”,虽然已经深夜,人满为患,整整一面威士忌墙,红男绿女在稍微吵闹的大厅里喝酒谈笑,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成都夜景。
也是在前一天的中午,我登上成都新地标的双子塔,在48楼顶楼的平台上,看东南西北,一座新城正在崛起,四周都是工地,日新月异,在设计规划图上,他们给我介绍未来的样子:高端商场、金融中心、艺术馆、中央公园……
实话实说,那一瞬间,我有一点伤逝。
老的成都还在老城区,而新的成都,正在南部平原上拔地而起,高新区,天府新区。那些庞然大物井井有条,接待着南来北往客。
以前成都那种安逸巴适的滋味也在慢慢变化,在汹涌的商业波澜下,逐渐有了分野。一种是年轻人打造的众多快速裂变的品牌,那天晚上在威士忌酒吧,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把一家火锅店迅速在全国各地做加盟了上千家,手里还在同时操作着不同的快品牌,用相似的逻辑,全国扩张。他跟我谈起供应链,品牌管理,菜品研发中心,头头是道。如今的成都,已经成为这种快餐饮的集中营,马路边边、大龙燚、小龙坎、味蜀吾、集渔……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年轻的快品牌通过营销,网红,种草,打卡,收割着一波一波的流量。
另外一种是追求还原与高级,古法川菜,川菜其实是不辣的,会席、私房,一千元一份的回锅肉,人均消费1000元的川菜。那天晚上我跟石老刚刚吃完新开的银庐,主理人子铃是我的好朋友,主打宋宴,亭台楼阁,闻香品茗,深夜游园,准备了种种宋朝的服装,吃一餐饭犹如“剧本杀”。而在另外一天,我去吃了南贝餐厅的一餐“酵宴”,徐氏兄弟把发酵的技术应用于传统川菜的种种角落,成就了一餐细致入微的感受。
这些好吃吗?好吃。值吗?也很值。成都作为一座庞大体量的国际级城市,理应有和它的高消费人群对应的餐饮服务。但是我总是觉得,它离我心中的川菜总有点隔。
我知道这是一种外来者的心态。就像我生活在北京,有其他城市的旅行者前来,总是选择几个标的进行一种“想象构建”,往往是:烤鸭,涮肉、烤肉、豆汁、卤煮、宫廷点心……如同我到了成都,没有吃到心中理想的回锅肉、军屯锅盔、麻婆豆腐、冰粉……也总是有一种外来者的伤逝。
到最后,我还是抽出时间去了几家我心目中应该具备成都味道的小铺。在我之前旅行的认知中,这些民间小店是川菜庶民文化的代表,似乎可以从中寻找到一种“川菜的正确性”。
我去了三哥田螺。依旧是很破败小店,满脚油腻,露天的棚子,不知所以的炒田螺。许多年前我来过,当时可以感受到一种人间烟火气,似乎宵夜就应该是这种街边破烂,不修边幅。但是这次去吃到了平淡乏味的田螺,不思进取的态度,以及自以为是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