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红手背上一片片深红的疙瘩。那是牛皮癣,同哭坏的右眼一样,都是16年监狱生活的赠品。 新京报记者 苑苏文 摄
在狱中时,吴春红时常熬夜写申诉状,出狱后他依然睡得晚,这些时间就用来看新闻。他告诉记者,羡慕南方的婚俗习惯。他说的正是时下新闻里流行的“赘婿”文化,即在南方某地嫁女儿,女方家全款把房子和车子置办齐,还给盘个店,不对男方提出经济要求。
在周岗村街坊眼中,“盘个店”是成功的标签,吴春红对女儿的愿景也是如此。
吴春红女儿吴莉莉出嫁时刚满20岁,那时候是2012年,吴春红还在狱中,她基本没什么嫁妆。吴莉莉只有初中学历,只能在美容院给人“做脸”,底薪800块,推销出化妆品才能赚到提成。女婿是货车司机,每年大部分时间在外奔波,吴莉莉一边工作贴补家用,一边照顾三个孩子。
在街坊邻居眼里,在美容院上班不够体面。“不能让她总是伺候人。”吴春红说。那家美容院开在市场旁边,顾客许多是小生意人,身上带着鱼腥的味道。除了给这些顾客洗脸、用理疗器推油和敷面膜,吴莉莉还要帮他们捏背捶腿。这在吴春红眼里,是在“伺候别人”,仿佛低了一等。
春节过后,还没出正月。吴莉莉不打算在美容院干了,他丈夫也想在县城陪孩子生活,于是夫妻俩合计后,贷款五万,盘了同学的一家烟酒店。3月13日,吴春红在这家店仿黄花梨材质的大桌旁,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那天是吴莉莉开店第10天,酒柜上摆着价值不菲的洋酒,但都是前老板的货,吴莉莉只是帮忙售卖。
烟酒店客人寥寥。“昨天别人买了一盒烟,收款20元现金,赚了两块钱。又卖了一瓶酒,卖了400块钱,我们进价就是396,赚了4块钱。”吴莉莉从来没做过生意,找不到靠谱的进货渠道,卖不出去酒,也赚不到什么钱,“啤酒一箱进价是50元,售价也是50元。”第二天,吴莉莉把店退回去了,损失几千元押金。
2020年8月6日,河南高院作出了262万余元的国家赔偿决定,精神损害赔偿金是68万元。此前吴春红申请的金额是1872万余元,申请的医疗费、误工费,都没有得到法院支持。他对此提出复议,目前尚未有结论。
吴春红决定,等获得赔偿,先给儿子在县城买个房子,“让他自己找媳妇吧,找有缘分的”。
女儿“盘个店”的构想遇到挫折,他本想等有钱了,投钱给烟酒店,但吴莉莉很快把店退了,他又想将来投资给女儿开奶茶店。他打算在学校附近找个店铺,人流量大,让吴莉莉带着弟弟一起干。
被操心的人
现在的吴春红暂时还一穷二白,靠亲人接济。他还没有住所,尽管亲人向他敞开了家门,但他总感觉住着不方便。
回周岗村时,吴春红和父母住在已去世的三弟家里,三弟几年前患癌,不想把钱投入和绝症对抗的“无底洞”,就盖起了一栋三层水泥小楼,留给了父母和孩子。
此后,吴春红大部分时间呆在县里。一开始住出租屋,亲戚替他交了几个月房租,后来吴莉莉婆家出资在县城买了房,他就搬去与女儿同住。吴莉莉家有三个孩子,她公公在外打工,婆婆与她一起居住照顾孙辈,尽管从没把话挑明,吴春红仍认为和亲家母住在一起“不方便”,去找女儿的次数越来越少。
最近一段时间,吴春红住到了妻妹空着的房子里,那是妻妹为自己儿子准备的婚房。吴春红也提到,妻妹的儿子已经到了婚龄,他不可能长住。
春节过后,他的妻子回到广州的灯厂继续打工赚钱。他给记者展示妻子工作时的视频,不大的厂房里只有三个工人,他们把晾干油漆的灯架搬到操作台上,两名男性工人不戴口罩,但他的妻子在口罩外还套了防毒面具。
她如此注重防护的原因在于,吴春红的三弟因肺癌去世,家人怀疑是在家具厂遭到了油漆污染。
吴春红进不了厂。春节时候,同样在广州打工的二弟告诉他,进工厂需要体检,他的皮肤病过不了关。他还想留在家,干打家具的老本行,但由于一只眼睛看不见,他拿起刨子,找不准直线。他也曾去县里的家具厂寻找卖力气的简单活,但一看到年轻人光着膀子冒着汗,他也跟着出汗了,是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