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游荡在妻妹开的火锅店里。早上,他帮着连襟买菜,中午收拾餐桌、打扫卫生,晚上忙时,他帮后厨剪虾线。妻妹一家供他吃住,他不要工钱。
在火锅店没活干的时候,他就到不远处的庄子文化广场绕圈。民权县是庄子故里,广场中间有个巨大的庄子石像,人们聚集在石像的脚下,带着小娃娃在充气娱乐场玩耍,摆弄着健身器材聊天,拥挤着套圈,或是扎成堆下棋打牌。
吴春红把手揣在兜里,表情木然地穿过这些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吴莉莉回忆,在她小时候,父亲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出事那年的夏天,父亲几乎每天都在院子里光着膀子,流着汗,切割木材和打家具。那时家里的作坊已经有六七个工人,父亲还规划把邻居家的地买下来,扩大生产,父亲还和姨夫去考察过联合收割机,想干割麦子的生意。
吴莉莉说,她父亲还曾经告诉她,等到爷爷奶奶60岁之后,要每年给老人过生日。而那时候的她和弟弟,格外地不缺零食。
但现在,时光过去16年,两位老人都已经71岁了,吴春红还没有为他们过过生日。
三年前,吴春红的父亲吴庆亮查出了高血糖,又查出了轻度脑梗,高压时常在200mmHg居高不下。这几天,老爷子扛不住了,他腰酸腿疼,走不动路,吃不下饭。他给吴春红打电话,让他带自己看病。
吴春红坐公交车到人和镇,老父亲到繁忙的车站用小三轮接了他。
因为怕花钱,吴庆亮查出病后,从没做过更细致的检查,只让大夫开药。他应对高血糖的方法就是忍住不吃饭,但由于药不对症,他的高血压始终没降下去,这就像个定时炸弹。
这次,吴春红带父亲做了心电图、胸片和脑血管B超,新农合报销后,检查费不到196元。吴春红还不会用手机付款,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零钱。
吴春红带父亲到医院检查。新京报记者 苑苏文 摄
大夫又加了一笔65元药费,这次是母亲付的。大夫是远方亲戚。开完药,他支开两位老人告诉吴春红,吴庆亮的一身病,都是因为操心他的事。
两家人的战争
吴春红被羁押了5612天,这些日子里,在牢笼之外的周岗村,失去小儿子的王战胜家和吴春红的家人间打响了战争。
王战胜聘请了律师,要求法院对吴春红严惩,同时要求刑事附带民事赔偿共计6万元。商丘中院在2008年改判吴春红死缓时,支持了13737.5元的赔偿金额。
但吴春红的家人一直没有履行赔偿。
争斗从吴春红被带走后就开始了。一位年过八旬的邻居告诉记者,吴春红被带走后,王家带着亲戚朋友将吴春红的宅院围住讨说法。“持续了好多天,俺们的门都关上了,不敢出门,吓得没办法。”
吴庆亮告诉记者,王家人冲到吴春红的家里,砸碎了锅碗瓢盆,捅破了家具作坊的棚子,还用木棍把吃水的井堵住。吴春红的族亲也被殃及,几个族亲家里的电被掐断了。“把我们几个的家围得像个监牢一样,就连别人的工具和摩托车都不让带走。”
吴庆亮认为,王家当时包围吴春红家,讨说法的另一层含义是要赔偿。吴春红院子的猪圈里,有14头200斤左右的猪,他想把猪卖掉补贴孙子生活,但王家派人挡在收猪的车面前,不让卖猪,吴庆亮报警后,派出所来人调解,一万元的卖猪款先押在了派出所。
还有吴家在河沿边上的20多棵杨树。吴庆亮说,树让王家在晚上伐倒了8棵,运走了3棵,最后又是报警,2700元卖树钱押在派出所。
吴春红向记者确认,当他无罪释放后,派出所把卖猪和树的钱都还给了他。
两家人的仇恨发酵了16年。即使到现在,王战胜仍在坚持为死去的孩子“要说法”。
王战胜家的小楼在周岗村西北角,村子不大,两家直线距离也不到500米。他们竭力避免打照面。2017年初,有记者敲开了王战胜家的大门,他对记者有些抵触,“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想提这个事情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当记者问“你是否认为吴春红有罪?”他则回答“他肯定有罪啊,他没有罪,法院能定他罪吗?”
如今吴春红无罪释放已经一年,王战胜对记者更加抵触,发短信要求不要打扰他平静的生活。电话里他留下了只言片语。“(小孩的案子)民权县公安局现在在调查呢,公安局去年就重新开始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