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年前吧,在回忆之间,仍旧是清新的。
”今来是、烧痕残碧尽,霜影乱红凋。“
但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秋色呀,你看那秋天野火烧掉了草青色,那风霜之后的红叶纷纷下落。
纳兰性德注重烧痕,是在他出使塞外,经常会看到秋冬的野火卷过草原的痕迹。其实西郊就有纳兰性德的庄园,他在童年和少年的时候并不留心,证明了他人生的成长。
但用秋草烧痕,霜天红叶来对应春天的落花时节,短短几年,纳兰性德也知道自己老了。
纳兰性德的老,一是爱妻死亡带来的心理沉痛,二也是这几年如履薄冰的扈驾岁月吧。如果说从前他是富贵温柔乡里的多情子弟,那么这几年的磨砺,对官场和仕途的了解,也足以让一个年轻人成熟。更何况他的位置看起来高贵,实际压力巨大,那青春的情怀,大约也和红叶一样,在岁月里凋零得差不多了。
”秋水映空,寒烟如织,皂雕飞处,天惨云高。“
但是秋天自有秋天的美,你看那秋天的湖泊倒映天空,那远山树木寒烟如织,那天空飞过黑色的雕鹰,更显得天空是那样的高淡呀!
这又何尝不是纳兰性德的心境,空阔,辽远,带着一种清冷。
”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
这句话是有深厚的人生的底蕴的。纳兰性德现年虽然只有29岁,但是他经历的远比同龄人多,23岁就面对妻子的死亡,在塞外看见无数以往战争留下的坟墓,他本人深入边地,也是抱九死一生的态度,他看到的死亡和凄惨,也许没有如同流离百姓那么凄厉,但是正是因为他的地位更高,看到的事,经历的事叠加一起,有时候更容易感受命运无常,岁时流逝的苍凉。
所以他说得起这样的话。而且我相信,纳兰性德在此时已经出现了白发。他知道的太多,所以远比别人更操心,他爱完美,所以比别人更容易憔悴。
”自与东君作别,刬地无聊。算功名何许,
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
自从春天离开后,自从幸福失去后,这人生就没有什么乐趣了。这个东君,很容易让人想起他的青春,他的妻子。纳兰性德最华年的时候面对年轻妻子的死亡,从此他没有了春天。
就算是盛名之下,功名加身,又有多少快乐?纳兰性德是不多的可以穿黄马褂行走紫禁城的皇帝侍卫,是完成秘密军事任务的皇帝的亲信,然而他始终没有过分的热情。
因为他知道太多的内幕和规则,都是帝王权术下的斗争与挣扎,就象他,也背负了家族的命运,或者今天平稳,或者明日倾巢之变。
但是塞外的阅历还是给了他明俊飒爽的英气。他相对独立的完成过军事任务,短衣匹马,是一种工作状态。虽然康熙的一年一度的秋狩不是他的主场,但在自己的家园里,轻松享受一把围猎的乐趣,这种心情还是有的。
他倒愿意身穿短打,驰马在这秋天的原野上,没有压力,没有包袱,尽情如同草原儿女快乐打猎,然后累了,在小酒馆里喝酒。
”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
这真是美好的剪影,在落落斜阳下,在马背上写诗。
纳兰性德的家族原来就在塞外,是明朝藩王,如果没有战争,这种田园牧歌的生活是寻常,纳兰性德骨子里有种飒爽明净,这应该来自基因遗传。
但是正是爱新觉罗的铁血征服,纳兰家族险些全部灭族。纳兰祖上不得已臣服。纳兰性德反对粗暴的铁血征服,也使他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表示淡然。很显然,他是满清贵族中的异类,他始终没有变成皇帝的工具,至少他不愿意过这种看似富贵,实际和他的思想精神相违背的生活的。
他的短衣射虎,倚马挥毫,是带着草原英雄一样的天然的田园飒爽,而并不是那种靠人头积累军功的跋扈嚣张。
这才是真实的飒爽的纳兰性德,在抛开世俗压力下,有着二十九岁年轻人应有的风姿。虽然他的内心因为极度压力而感到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