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祖僧璨
“设使三世诸佛只可自知,历代祖师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诠注不及,明眼衲僧自救不了。”这个最上乘的禅法,即便是三世诸佛,也只能自知,有口难言。历代的祖师,也无法全部展现出来。因为它言语不能到,思想不能及,无开口处。一有言说,便有落处,而非真空无住的一真法界了。只能旁敲侧击、烘云托月地说个梗概,由你自悟。佛教的经律论三藏十二部经文,也无法把它注释出来。这种意境,除了禅者自己心领神会之外,又怎么描绘?明眼的出家人尚无法自救,更无法度人。草堂清禅师诗云:“白云本自无遗迹,飞落断崖深更深。”白云本来就没有踪迹可寻,飞落到了断崖之处,才发现高深之处还有更深的境界,这种境界无法用语言描绘。
那么到了这一步,我们应该怎么请教?说一个“佛”字,就已经污染了,就不够干净利落了。说一个“禅”字也就为法所缚,自性平等没有分别,你如有个“禅”可得,那你就该满脸羞愧惶恐了。自性即佛,本来现成,若还执著有一个“佛”可以成,有一个“禅”可以得,那就犹如头上安头,嘴上加嘴。执著多余的东西,没有真正空净妄念,就不能与道相应。
“久参上士不待言之,后学初机直须究取。”佛门里把那些常年参禅打坐的修行者称为“老禅和子”,久参之士就是这一类人。这一类人遇到禅机一点就通,不需多言。然而刚刚入门的后学初机,未曾见道,就须要真参实究,努力用功了。
“赵州”就是赫赫有名的赵州禅师,古人为避名讳都是以高僧常住所在地的地名来称呼以示尊重。雍正皇帝作为一位开悟的居士,他曾经亲自编了一本《御选语录》。只将他认为具有真实见地的禅师之开示录入,全书总共只收录了十三位禅师的语录,赵州赫然在列。雍正皇帝在序言中对赵州的语录赞赏有加,给予了极高的肯定。赵州的法脉传承并不长,没有形成宗派。所以禅宗五家七宗里并没有赵州这一脉。但是赵州的公案是历代高僧中最多的,赵州有很多脍炙人口的公案流传至今,仍然历久弥新,启迪后人。
这个公案说,赵州有一次开示大众:“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圜悟说赵州这老头又在打“葛藤”,意思是没事找事,无事生非。“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出自禅宗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这里赵州拿来开示,犹如三祖再现啊。圜悟说“至道无难”非难非易。什么意思?难中有易,易中有难,全凭禅者的悟性。但是祖师又说进入至高无上的大道,并不困难。那为什么众生又难以进入大道呢?为什么不能明心见性呢?问题就出在“拣择”上。这个“拣择”就是分别和执著。佛经上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佛遗教经》上说,“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我们本来就是佛,假如我们在日常生活和学修中,把心放在一个地方,不挑三拣四,不贪恋取舍。万缘放下,心无所住,那么,大道就在眼前。智慧圆融了,不但悟入大道不难,就是世间的事业也没有什么难以完成的了。
“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语言是传播思想的工具,会产生“拣择”,也会产生“明白”,同时也会制造是非矛盾,产生分别。这里说的“明白”是一种对所证之法的执著,一种不彻底不究竟的“明白”,没有大彻大悟,只是一种执著于表相和文字的“明白”。字面上说“明白”,实际上就是“不明白”。既然“至道”不可言说,那雪窦这一描述其实已经“鱼行水浊,鸟飞落毛”了,已经留下痕迹了。所以要入道,一定要否定“明白”,心境俱忘,般若大智才能生起。故赵州说:“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还护惜也无?”赵州说这话的同时其实“贼身已露”,话里有漏洞,看雪窦怎么躲过去。雪窦后面又说“是你也会护惜这个东西吧?”这句问题就更严重了。六祖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既无有一物,护惜个什么? 这正好被人抓住了漏洞,于是当场就有僧人问:“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你有“护惜”这个念头,就是一种明白。你既然不明白,就连护惜都没有了嘛,还谈什么护惜呢?故圜悟这里点评说:“也好与一拶,舌拄上腭。”这是说正好让人抓住了漏洞,值得一参。“舌拄上腭”指的是被人拶住,就像塞却咽喉发不出话来。赵州人称古佛,是开悟的大德,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这不是自乱阵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