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武举人的随从进来禀报,说是店家言称旅舍客满,实在腾不出地方,打算去别的地方打尖(谋将他徙)。武举人对公子笑道:“小弟由北而来,正好碰上兄台派往京中报信的使者,所以知道你今晚住这,一路找来,希望求得一席之地,可以稍领兄台高论。如今竟然不能得偿所愿,实在深觉怅然!”说完,作别欲行。公子不禁动念,窃思他是同乡,又有官职,既承他情意殷切,又谈得来,流连不舍,顿时忘却戒心,脱口慨然道:“我不想兄台会来,先占枝头,让兄无地下榻,多有得罪。但如蒙不弃,弟一人正苦于寂寞,何不共居一室,抵足谈心呢?”
武举人大喜,谢道:“深夜实难再找地方落脚,我一介武夫,为人鲁莽,或给兄长带来不便,反而得罪。既蒙盛情挽留,弟也不敢见外,谨受命!”他随后呼随从将衣物行李全部卸下,放于房内,果真住下。公子见其行装豪华富丽,绝非寒素,和自己简直不相上下,越发深信不疑,于是洗杯再饮。不大一会,田某进来敬酒,公子的仆人也跟随在后。公子命人招待武举的仆从,武举起身致谢,见到田某,忽然惊道:“二哥如何也在这?”公子询问他们相识的缘由,原来田某是武举母亲家族的远房亲戚。公子出于和武举人的关系,邀田某同席。田某再三推辞不过,便在一角落坐,举人和他闲叙家常,喋喋不休。
公子得空注意起那位少年,竟将父亲的叮嘱全然忘记。少年又不时暗送秋波,更让公子魂不守舍(倍觉销魂),两人四目对视,渐有缠绵不解之势。武举心知公子上钩,故意献上一杯:“兄长须饮此酒。这人身怀绝技,犹未亮相呢。”公子一仰而尽,举人以筷代板,让少年清唱。少年起初还腼腆不肯开口,推脱嗓子嘶哑,举人反复坚持,他才勉强同意,刚一发声,梁上灰尘簌簌欲动。四人豪饮,直到酩酊大醉,三更时分,田某告辞离开,公子和武举叫仆人铺好枕被,各睡一床。少年和举人同卧,形如夫妻,公子见状窃笑。就寝之后,举人忽然恶心要吐,摆出一副醉态,故意搅扰大家睡不成觉。
公子本就不习惯遇到这种情况,兼之宿酒在肚,越发无法安睡。遥闻清脆的掷骰声,他熟知是仆人们凑在一起赌博聚乐,这是长途总有的事,所以漠不关心。再窥伺举人和少年,都早已沉醉梦乡。公子辗转反侧,也渐渐睡意朦胧,又闻武举人伸懒腰,好像饮酒过量无法即刻舒坦下来。片刻之后,举人悄声呼唤少年,少年起初不应,不久察觉醒来。举人低声道:“你把背转过来,为何衣带也不松?”旋闻少年应道:“卧榻有人,何故又要做这样的事?”举人笑道:“他醉酒太深,此时早该熟睡,如何能知道?你是故意为难我。”少年便不再吭声。很快,榻上窸窣作响,枕席间也有声,鼻端喘息、口中呻吟声,顿时不绝于耳。
公子早就按捺不住,欲念大动,只恨少年不在身旁。没过多久,武举人鼾声聒耳,似已熟睡,且闻少年笑道:“误人清梦,自己反而很快醉入梦乡,这才欢愉多长时间?”公子登时想招少年过来,忽然忆起父亲的指点,又只好强忍不端之念。四更时分,昏昏欲睡,忽然耳畔有人笑语:“公子醒醒,我来报答你的爱慕之情。”话还没说完,少年就钻入公子的被窝。公子顿觉肤香袭人,如薰兰麝,待抚其下身,则又腻滑温暖(温膀堆绵)。他正值欲火焚身之际,哪能放过如此良机?“未及片言,山僧早叩门而入矣”。何况少年又极其活泼,远胜佳人百倍。公子初尝禁果,怎能不神魂颠倒?完事后,两人共枕交吻。
少年这才泣道:“我因一时糊涂无知,误随这位赳赳莽夫,他使酒耍性,十分不讲情面。兼之武勇可怕,稍有违逆,则不免毒打。哪像你这样温文尔雅,让人一见面就已为之心醉。”公子已有意于他,便以言挑动:“看得出来那位兄台也非常爱你,你何故如此不满呢?”少年解释道:“这人脑子清醒时也极能温存,无奈他十分好饮,醉后益发狂荡豪放,即便当仆人的面,也强行要我作此丑态。你想我们唱戏的,又岂会这般不知羞耻?正如今晚和公子同住一室,他怎能心生欲念?以致淫声秽语全被公子听到,由此可见一斑。”公子于是笑道:“何不舍他随我一起远走高飞呢?这样你也能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