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江东留得一徐波

2020-12-24 11:18:24 作者: 张旭东︱江东

《落木菴诗集辑笺》,(清)徐波撰,严志雄辑编,谢正光笺释,上海古籍出书社,二零二零年7月版

《清史稿·文苑传》有徐元叹小传,仅五十余字,云:“徐波,字元叹,吴县人。少任侠,明亡后,居天池,构落木庵,以枯禅终。诗多感喟,虞山钱谦益与之善,赠以诗,颇推重之。有《谥箫堂》、《染香庵》等集。”

徐元叹像

钟惺、谭元春特别欣赏徐波,因此徐波一般也被归入竟陵派;而钱谦益瞧不起公安、竟陵,屡攻钟谭;但关于徐波却网开一面。《有学集》卷十《徐元叹劝酒词十首》云:“皇天老眼慰蹉跎,七十岁月小刦过。天宝贞元词客尽,江东留得一徐波。(其一)”“落木庵空红豆贫,木鱼风响贝多新。长明灯下须弥顶,雪北香南见两人。(其九)”颇有青梅煮酒,使公与操之概。

徐元叹手迹

上世纪三十年代,王培孙、陈乃乾笺注闻名的遗民和尚苍雪读彻的《南来堂诗》时,屡次触及徐波,但是能看到的仅仅是收在滂喜斋丛书里的《徐元叹先生残稾·浪斋新旧诗》,所谓《残稾》只要十叶,四十几首。这四十几首诗,是叶廷琯从姑苏通济庵觉阿上人处抄来的,吉光片羽,保留在滂喜斋丛书里,但徐元叹的诗名也就此埋没。王、陈二位注完《南来堂诗》之后,又过了十五年,徐元叹的诗集刻本却不期然间出现在王培孙面前。这一年培老现已七十五岁,又患沉痾。他的题词颇见当日景象:

三十六年 [1947] 双十前,在大同坊突患泌尿症。命学专家袁君数年前为余计算,给命书一纸,至七十六岁停止,后皆空格,盖无命可计算也。余默念是年当离世。病一星期,迁居瞿直甫医院,经陈邦典医生疗治,至下一年立夏前离院。卜居俞家宅三号疗养,无所事。秋间,北京通学斋邮来《落木庵诗》一册,知余云无是书也。病中得此,喜不自禁,想余搜购明清间遗集之最终一次矣。重装二册。(钤“王培孙纪念物”“培孙信誉”二印)

王培孙题记

培老生于1871年十月十日,至1947年双十,已十足七十六岁,按传统编年实已七十七岁。算命袁君,当为名家袁树珊。此刻泌尿症发,培老必以气数已尽。“病一星期”,然后迁居瞿直甫医院,以西医方命学(一笑),至第二年(1948)立夏,竟渐恢复离院。虽仍纠缠病榻,究竟度过一劫。这年秋,北京通学斋书沽邮来此书,遽然于生命昏暗中又勃发光荣。培老打破所推之命,又延数载,于1953年十一月17日鹤归,得年八十三岁。其间,在1950年9月,老友陳乃乾来访,王出示此“平生所搜明清遗书之最终一部”,陈乃乾借归披读,感慨不已,写下一跋,略云:

余尝读钱牧翁寄徐元叹诗,慨然想慕其为人。元叹于明遗民中,最为老寿,诗名震一时,而遗集不少概见。据诸家称述,所著有《采蝱》、《就删》、《谥萧堂》、《落木庵》诸集。今通行者,仅潘氏《滂喜斋丛书》刻《浪斋新旧诗》十叶罢了。滂喜所据,乃潘麐生(锺瑞)传写叶调生(廷琯)钞本;调生则钞自通济庵觉阿上人。其时通济庵所有者,除《浪斋新旧诗》外,尚有《落木庵诗》二册、补遗一册,惜调生所钞仅此。至滂喜刻书,距调生见时,已隔四十年,通济庵本来,殆已无可追踪,故所刻亦仅止于此。今距滂喜刻书时,又六十馀年,而此《落木庵诗》原刻本,竟为吾友王培孙先生所得,不可谓非快事已。……

犹忆十五年前,余佐培孙先生辑苍雪《南来堂诗注》时,翻阅明清间集以百数。偶获新证,怅然告语。此情此景,宛在现在。本年九月,余袖《华山三高僧诗》,访先生于俞家宅寓邸。先生亦出示此册,盖皆曩年求而未见之书。交相传观,喜可知也。先生虽病卧经年,而神志不衰,爱书之殷如故。我知《采蝱》、《就删》、《谥萧》、补遗诸编,必将继此而有获。天假我年,庶几脱节尘事,从公于荒江孤寂之居,再为元叹诗作笺注。姑书此认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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