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说服潘学城和林超文当模特,他请两人吃了一顿酸菜鱼。不过后来,两个模特谁都不愿意脱光。最后在刘奎纬的画上,未来的人类站在冰川或荒原,身上留着口罩和裤衩。
他们3人还有陈艺儿是大学同班同学,也是班里为数不多选择职业艺术道路的几个。2010年毕业之后,同学大多去当教师,有一些考上公务员,还有几个回去继承家产。
林超文害怕按部就班的生活。他留着一头长发,从初中开始思考人生,结论是没有什么盼头,考虑出家。后来他遇到了画布,就一头钻了进去。“我有自己的路,干吗不去走?路上会有遗憾,但起码我来过,我是为自己活的”。
对潘学城来说,画画意味着自由。提起画笔,蘸上色彩,落下的每一笔都不可预知,也不可复制。他不想做循规蹈矩的工作,不喜欢“重复重复再重复”。
为了争取展示和推广作品的机会,他们经常背着一沓打印在A4纸上的作品小样去画廊毛遂自荐,“要不然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和同门师兄黄海清、师妹黄秋霞还有策展人苇风组成“二打六”,就像是互相支撑、抱团取暖。他们时常聚在一起想方案,以集体的形式做作品,从架上绘画扩展到装置、雕塑和行为艺术。
陈艺儿的退出让刘奎纬很失落,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知怎么和她说话。2年之后,他也选择了离开。原因很直白——“欠太多钱了”。
坚持了7年,他始终没能找到生活与创作的平衡点。教艺考课每月能挣八九千元,但是挤占画画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却又到了经济的最低谷,省吃俭用也不够,2017年他已经欠债四五万元。
如今,他和妻子在惠州生活,工作养家,收支平衡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去做,可能我现在会觉得遗憾”,但艺术创作暂且被他摆在次要位置。
黄秋霞也在2018年选择了退出。她回家乡清远当老师,生活变得规律而平淡,跟之前比像是“两个世界”。她结了婚,刚刚做母亲。
“我既想他们留下,又愿意他们走。”黄海清心情复杂,时常怀疑“二打六”到底有什么用。有时候一个人在被窝里控制不住流泪,但睡醒之后又振奋地琢磨接下来做什么作品,下次要去找哪个鬼城,“像恋爱一样的感觉,不断地闹、不断地要分开又分不开”。
如今,苇风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攻读博士,黄海清、林超文和潘学城还在广州。黄海清反复强调,“二打六” 是一个灵魂,跟人数无关,就像一张画,画了20年还觉得不好,虽然不会时时刻刻都在画,但总会继续下去。
去年,他们遇到一位投资人,在广州太古仓成立了一家美术馆,门票1元。他们想利用这个平台,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年轻艺术家提供展示的机会。下一场关于鬼城的展览也会在这里举办。
在一名网红到访后,这间美术馆成为热门“打卡地”。一到周末,展厅就挤满衣装精致的俊男靓女,稍不小心就会走进别人的拍照区域。一位网友慷慨地在软件里打出五星评分说:“出片率很高。”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陈轶男 来源:中国青年报
根据2016年的数据,全国共享单车用户数激增700%,野蛮生长的问题也随之显现,在广州,“二打六”成员见到许多被毁坏或丢弃的共享单车。有的扔在那里无人问津,甚至堆成了“坟场”,还有一些被人为损坏,随意丢进河道。
“共享时代变成垃圾时代”,2017年,名为《共享时代》的行为艺术作品由此得来。黄海清他们穿一身黑,赤脚下河,从河道垃圾中把共享单车打捞起来,再用特大黑色塑料垃圾袋包裹,运到展览现场,让这些“遗体”陈尸在美术馆。
那时距离ofo小黄车停运还有2年。现在回看,刘奎纬觉得,艺术作品有时扮演先行者。如果日常的工作是人类发展的流水线,那么艺术更加前卫、创新,通过不断地尝试和探讨,艺术也许能提供看世界的新角度。
“我希望我们有力量,但它非常微弱,很多时候只够把问题提出来。”黄海清说,他希望更多人关注鬼城、反思鬼城,可能就会带来改变。
此前有媒体报道了他们睡鬼城的事,新闻评论栏里,有人认同,也有人说无聊,“一群人吃饱了撑得难受”。黄海清毫不介意,“只要有讨论,就说明这件事有意义”。
他期盼鬼城还能活过来。“有决策权的人把资源充分地利用起来,不要换个领导就换个开发思路。或者把它改造成创业园区,这样它不就有新的生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