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天,他开始带老师去考上一本的学生家里送喜报、放鞭炮,将录取名单贴在寨子最显眼墙面上。他要让全村人都看见,“把教育氛围炒热”。
9月5日,在台拱镇展福村的大学生表彰会上,那些重教育的家长也被奖励,他们有的穿着拖鞋,有的耳朵上夹着烟,有的穿着蓝色苗族刺绣服装。
不过,这个校长毫不客气地说,台江民中2020年考取一本学生270人,展福村12人考取本科,却都是二本,说明读书氛围还不够。
近两年,开表彰会的村寨越来越多,奖金也越来越高。
前不久,一位县领导问一位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愿不愿意拿270个一本换2个清华北大。副县长说不换,这位县领导又说,拿一半出来换呢,副县长也说不换。陈立群听说这件事后很恼火,他后来当着县领导的面直言这是“疯狂的想法”,本质是“穷人爱面子”,讲政绩。
30多年来,陈立群送走的清北生有几百个。杭州学军中学一本上线率97%,清北录取人数每年约30人,还有学生提前考取牛津大学、耶鲁大学等国际名校。但陈立群说,在台江县这样的教育薄弱地区,不能将优质资源倾斜给少数人,当务之急,是让更多家庭尝到读书改变命运的“甜头”,“感受到教育的力量。”
2020年,台江县中考毕业生约2200名,只有一半学生进入台江民中。陈立群也想过,没来台江民中的学生出路在哪里。在一次谈话中,他对当地的领导说,台江还有一所职高,也应该扶持发展起来。
有人建议职高走校企合作,毕业后到一线城市的企业工作。但陈立群反对,“这无非是高级一点打工。”他建议职高重点发展科技农业、旅游、手工制作三个专业,培养符合有利于当地经济发展的人才,这种模式也在其他贫困县可复制。
在他眼里,西部的教育要有西部的模式。
在西部,好县长比好校长更重要
随着任校长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有些事情是一名校长无能为力的。
据《中国教育报》报道,2016年,台江县全年财政收入2.7亿元,财政支出却有15亿元,主要靠中央财政转移支付。
刚任校长时,陈立群曾对县里直言,国家级贫困县办学经费相对欠缺,但他希望自己任校长期间保障能到位,可4年下来,他没少为钱发愁,学校班主任津贴、代课和超课时津贴经常被拖欠,临时工的工资也发不起。
2019年年末,学校60多个临时工5个月没发工资,一些人因无法忍受辞职。为食堂正常运转,学校只能到处托人找临时工。2015年起,对口帮扶台江县的浙江余杭区每年派4位教师到台江民中支教,由台江县政府每人每年拨付1万元用于支教食堂的开支,但支教老师走了一拨儿又一拨儿,钱至今还没有全拨给学校。
2017年底,学校行政校长带着一位银行工作人员找陈立群签字,说要把学校抵押给银行,贷款出来县里急用。
“如果出现还款违约,银行怎么收回学校,3000多名学生去哪里上学呢?”陈立群没有签字,第一反应是,“大概能抵押的已经抵押光了。”
经费没保障,基础设施也跟不上。陈立群来台江第一年,学校经常停水,最长一次停了5天,大热天,教学楼和宿舍全部瘫痪,臭气熏天。学校只能向消防队求助,拉水来保障食堂用水,保障学校不停课。因为经常停电,很多学生抽屉里都备着蜡烛。
县教科局局长龙峰也天天为钱发愁。一位乡小学校长向龙峰抱怨,学校电费交不起了,自己只好从工资里先拿2000多元垫付。他告诉记者,县里每月拨给教育局的资金只有2万元,办一场学校运动会都不够,他因此不敢去乡、村里的学校检查工作,校长们张口都是要钱,有的说烧饭锅坏了,有的说屋顶漏水了,自己却什么都解决不了,“太恼火了”。
历史上,台江县也曾有重学崇教之风,在县城的东山坡,坐落着一座四合院木方建筑莲花书院,书院前建有文昌宫,两座建筑兴建于光绪年间,倡建者为时任台拱厅同知的周庆芝。
早在100多年前,周庆芝已意识到苗疆未来在教育,“苗民之梗化,实由智识浅陋,文字隔膜所致,决非性愚。”上任伊始,他兴办城乡32所义学,劝导苗家子弟入馆读书,尊师重教之风渐盛。然而,重教风气在他离任后渐衰。
如今,院内空空如也,书院凋零,由于年久失修,文昌宫宫顶向南倾斜了1.5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