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当年治疗时没有做B超检查,翁先桂推测,可能是和医生说取了环,他就没做那方面的检查,“当时B超也少,可能用在车祸那些急用的人身上了”。
周海林不认同这种说法。他说,根据当年计生工作的要求,乡政府每个季度需要对育龄妇女进行“查环、查孕、查病”,防止有人违反生育政策,也检查一些妇科疾病,因此每个乡都配备有一台黑白B超仪器。“按理说吴玉霞也应该履行这项义务,接受检查。”
黎江仁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证实,红花乡卫计办当年确实有一台黑白B超机,但是对于吴玉霞这种领了二胎准生证而没有生育的,村里不会要求她去检查避孕环,而是会在二胎出生后带她去做结扎手术。
围绕医学检查的诸多疑问,记者请教了彭新年医生。她解释,吴玉霞自称当年做过输卵管疏通,可能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X光下的碘油造影,这种情况肯定能够看到子宫内的节育环;另一种是输卵管通液,通液之前也要做影像学的检查。她强调:“如果是在正规的医院、正规的妇产科医师给她看,肯定会开B超检查,能看得到里面有环没环。”
彭新年还表示,通常情况下,取环手术不需要进行麻醉操作,术中遇到复杂情况,节育环取不出来的话,医生会告知患者到上级医院就诊。如果设备条件允许,也可以在宫腔镜下取环,不过汨罗也是最近六七年才引进的宫腔镜技术。
为了供女儿读书,吴玉霞先后到广州、东莞、岳阳等地打工,皮鞋厂、食品厂、电子厂都留下过她的身影。有时晚上睡在床上,白天过度劳累的手会把她疼醒。就这样省吃俭用,看着女儿考上了大学,“苦了我们自己可以,不能苦了孩子”。
2015年,一家三口用攒下的钱翻盖了新房。夫妻俩留了两间宽敞的主卧给女儿,希望能招个女婿。可事与愿违,第二年,女儿嫁到了长沙。翁先桂和村里闹了起来,女儿户口明明还在红花村24组,她名下的土地却被收了回去,这让家里的水田一下少了三分之一。
“他们还会在你面前指手画脚说,人家有儿子,你没儿子,过个10年你还要地?你死掉,自己的地都没有了,又没有儿子接你的代。那种言语是很刺激的,一句话我心里听到了就很难受的。”翁先桂忿忿不平。
“人家在家里面有孙子带,我家就是两个大人,他白天上班,我一个人做做饭洗洗衣服。”吴玉霞甚至不敢去和村里人打牌,“没有本钱又怕输,不像以前自己有收入,输个一两百元没关系”。
以前在食品厂打工时,厂方会带工人做传染病检查,在电子厂则会做尘肺病筛查。每次体检都合格,吴玉霞也就一直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个包含妇科检查的全身体检。直到今年6月,查出了那枚节育环,她说,“我受了20多年的冤枉气”。
11月13日,在宽敞的新房里,翁先桂没能找出当年的病历,却翻出了一张从2002年杂志上撕下的“清宫珍藏生男育女预计表”,保存完好,折得整整齐齐。
事件发酵后,罗江镇政府成立了工作专班,调取当年的人事和档案材料。“我们还是希望能找到当年经手过的人,把情况弄清楚,给出事件清晰的来龙去脉,既要讲情讲理,又要依法依规,做一个妥善的解决。”周海林说。
4
刚刚年过5旬的吴玉霞已显出老态。由于听力衰退,又患有眩晕症,和人交谈时,她常眯着眼、佝偻着腰、极力凑近了听。在她看来,这都是当年生不出孩子、受人刺激落下的病根。
没有儿子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夫妻俩。翁先桂所在的生产队中,同年出生的7个男人,都是先生育了一胎女儿,6年后又有了儿子,这让翁先桂感觉抬不起头。
“开始我们恋爱的时候,我家里怎么也不同意。结婚之后,我还是想两个人好好一起,不能被我爸妈看扁了。”吴玉霞回忆,这些年没有怀孕,丈夫一直以为是她的责任,听到闲话会与她吵闹,心情不好也会回家发泄。“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有一点思想包袱,我就忍着。我理解他,没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心情不好。以后人家都有人防老,我们没有。”
在她眼里,丈夫放弃了生儿子后,整个人就没有了上进心,好像认为没有儿子就没了奔头。整天没事在家晃悠,也没事做。当时家里条件很差,泥瓦房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和一间厨房,女儿上初中后没有单独的卧室,只能借住在祖母家。她曾想过离婚,又舍不得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