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作家袁凌出版了散文集《在别处》。从小说集《世界》到非虚构作品《寂静的孩子》等,袁凌一直通过聚焦个体生活境遇,折射整个时代和社会的生存状况。这一次,他将视角转向了自己。
“70后”袁凌生长于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的一个村庄,他经历过物质的匮乏、家庭的分崩离析,目睹了城镇化过程中遽变的乡村,体会过“北漂”的焦灼与孤独,也在蓦然回首时发现已无“家乡”可归。袁凌同时是一位前调查记者、非虚构作者,在多年的工作中,走访了许多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的当事人。在新作中,他以真实细腻的笔触书写了自己这些年的生命记忆与情感,呈现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时代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留下刻痕,这种刻痕比人性的变幻、情绪的起伏、情感的爱恨都更加真实。因为这些刻痕只能出现在那个年代的那种场景下,然后逐渐形成今天的我们。没有过去的我们,就没有今天的我们。希望能通过我的记录,唤起有相同记忆的人的一种共通感。”袁凌说。
张垚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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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袁凌活在一种愧疚与失败相交织的感情中。这种复杂的感情既关乎“乡愁”也关乎文学理想。
2005年,袁凌时任某门户网站新闻中心副总监,主流意义上的成功人生近在咫尺。但从小就怀揣文学梦想的他,却感到负罪与不安,“在文学方面我有自己想要达到的高度,如果没有达到,在别的方面越成功,越让我觉得难受。”
也正是本世纪初的那几年,传统乡村在城镇化过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袁凌一直有着浓厚的家乡情结,这不仅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念旧的人,另一方面也出于他对母亲的愧疚。袁凌的母亲是一个普通农民,为袁凌付出了很多。袁凌总是想在成年之后能够孝敬母亲,然而在跨进大学门槛的前几天,母亲去世了。他将对母亲的情感投射到了乡土之上。
《在别处》
作者: 袁凌
天地出版社
因此,袁凌自述回乡时看到打山打洞、断壁残垣、清澈的河流修了直排厕所,“那个感觉真的是死了一样。”他迫切地感到自己需要在场、需要写作。
袁凌辞去工作,回到家乡,打算扎根乡土写作,这也因为他推崇陶渊明式的中国古典美学理想,生活与文字的统一,“我觉得文学不是一种修辞,它应该是一种行为伦理。人的生活和文字应该合一,不应该是一种分裂的状态。”袁凌说。
但袁凌的回归终究是失败了。一方面,作为现实根基的乡村已经在习俗、物质各个层面发生了变化,故乡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桃花源”,另一方面,袁凌也面临生活的困境,“因为没有生活费,我当时的写作又发表不了,没有什么名气,找不到出路。周围的人眼光也都不理解你,觉得你上过大学,跑回来待着干什么。后来自己的心理压力也比较大,我也不够坚定,最后就离开了家乡。其实我是一种很失败的感觉。”
又一次离开家乡,对故乡的情结更沉重地压在了袁凌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这些年,袁凌把文字当作自己安生立命的根基,通过写作纾解自己漂泊中的乡愁。从《我们的命是这么土》到新作《在别处》,袁凌坦言,感到对家乡的歉疚和负罪感终于得到了缓解。
“作为一个写作的人,我只能把我的乡愁或者说和家乡的联系一次一次写出来,自己好像有了一种交代,好像还了一个‘债’,我总算给家乡写了点什么。”在书写家乡的过程中,袁凌也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这就好像一种心理咨询,通过文字的回溯,也梳理了自己长期以来积淀的心理模式,看透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现在这个样子,我将来会到哪里去。知道了来路与归途之后,很多东西就算你改变不了现状,也比单纯痛苦迷茫好。”
《世界》
作者: 袁凌
中信出版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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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凭借《青苔不会消失》《生死课》《寂静的孩子》等非虚构作品,袁凌获得了更多读者的关注与认可,也获得了一些非虚构领域的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