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天,钱谦益与柳如是登上彩船,在众目睽睽之下拜了天地。岸边无数义愤填膺的老百姓,连骂带唾,就差将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丢上彩船了。老夫少妻对周遭的谩骂声置若罔闻,全然不以为意,在少数朋友的祝福声中喜结连理。当晚,钱谦益还写了首甜蜜蜜的《合欢诗·忘忧别馆是侬家》,见证两人的结合:
忘忧别馆是侬家。乌榜牙墙路不赊。
柳色浓于九华殿,莺声娇傍七香车。
朱颜的的明朝日,锦障重重暗晚霞。
十丈芙蓉俱并蒂,为君开作合欢花。
不论外界的质疑声和非议声有多吵闹,夫妻二人都浑然不觉,依旧过着他们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两人携手来到苏州、扬州、杭州、金陵、黄山,在江山的胜景中留下他们的足迹。两人的情话,至今听来仍有“秀恩爱”之嫌。
柳如是问钱谦益最爱她哪一点,丈夫说道:“我爱的,自是你白的面,黑的发。”言下之意,柳如是身上的一切他无所不爱;
随后,钱谦益又以同样的问题反问柳如是,柳如是狡黠地说道:“我爱的,是你黑的面,白的发!”
谁能想到,这段浓情蜜意的话,竟是六十岁的钱谦益与二十四岁的柳如是之间传出的。
这世上从不乏评论家,柳如是与钱谦益过得越是甜蜜,窗外的非议声就越大。明清更迭之际,野史家格外喜欢以柳如是作为题材,大书特书。那些与这对夫妻交好的人,大多会笔下留情,写些两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更多的人,则罗织丑闻,将数不清的脏水泼在钱谦益和柳如是身上。
黄淳耀与钱谦益关系不错,在钱谦益落魄时曾登门拜访,被奉为座上宾。钱谦益盛情款待了黄淳耀,席间柳如是准备与黄淳耀诗简唱和,没想到这位经世大儒竟视柳如是为红粉骷髅,退避三舍。
黄淳耀曾在《舟中度牧斋先生<初学集>得一百四十字敬题卷后兼寄儒馆行人》这部作品里提到“松圆邀翰墨,河东媚房拢”一语,可见,黄淳耀对柳如是有颇多偏见。黄淳耀毕竟是钱谦益的知交好友,所以,表达起来比较含蓄,其他士大夫则更加过分,他们笔下关于柳如是的情节简直离谱,可称得上是丑闻。
例如,笔者曾在网络文学中见到一篇关于柳如是的风流韵事,说她在嫁给钱谦益后,每天晚上都会在小楼里与野男人苟合,养了不少年轻英俊的“面首”。一旦厌弃了,随时更替,淘汰下来的面首直接杀掉了事。本以为这是一篇同人之作,没想到却是有文献依据的,而这依据正出自柳如是的野史。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嫁给老夫的少妻有外遇虽违背道德伦常,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毕竟,老钱在一些方面“力不从心”,没法满足正值壮年的柳如是。不过,柳如是可不是现代人,在她所处的那个年代尚有浸猪笼的遗风,既已从良柳如是若再不检点,恐怕很难为世所容。更何况,柳如是蓄养面首动辄杀人的情节太过离谱,她又不是武则天或北齐胡皇后,哪来的杀人不犯法的权力?
更有甚者,称柳如是在钱谦益年迈体衰之时,将他赶出了“我闻室”,不再与老家伙住在一起。这更是匪夷所思,此时的柳如是已是钱门的正房夫人,即便她在开妓院时赚了不少钱,可她立足社会的“名”都是钱谦益赋予的。将丈夫赶出卧房,无疑是有违妇道的,柳如是是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还有个说法是柳如是的相好触犯刑律锒铛入狱,钱谦益生怕夫人不悦,于是便动用关系将柳如是的小情人保了出来。这些故事纯属大放厥词,是毫无根据的空穴来风。不论舆论如何抨击柳如是与钱谦益,他们之间的感情始终和睦,这是毋庸置疑的。唯一对他们生活造成巨大影响的,唯有江山易主的天下大势。
四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的军队打进了北京城,朱由检被迫吊死在煤山的老槐树上。仅过了一个月,满清便在吴三桂的接引下入主京师。五月十五日,恰逢甲申国变,福王朱由菘在遗臣的拥立下建立南明小朝廷,也就是弘光政权。
虽说这个政权仅存在了短短一年,但这一年却是钱谦益、柳如是最显荣的时期。靠着好友的帮助,钱谦益得以被弘光朝复用,官职为礼部尚书。在走马上任时,陪在钱谦益身边的柳如是一身戎装,颇有慷慨报国的巾帼气概。
当年名动秦淮河的风流名妓,如今竟成为尚书夫人,柳如是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来到南京的这段时间,钱谦益活跃于政坛,力主光复大明。柳如是亦发挥了交际天赋,周旋于显贵之间,结交四方义士,替丈夫网罗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