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固绵丽,郁为共一身。
言时宜不尽,别绪岂成真。
众草欣有在,高木何须困。
纷纷有远思,游侠几时论。
这首《送别》诗是临别当晚,失眠的柳如是写给陈子龙的。读过这首诗后,陈子龙亦当场写了一首《录别》,表示自己虽进京赶考,但一颗赤诚真心永远与柳如是相伴:
悠悠江海间,结交在良时。
意气一相假,羽翼无乖离。
胡为有远别,徘徊临路歧。
庭前连理树,生平念华滋。
一朝去万里,芬芳终不移。
所思日遥远,形影互相悲。
出门皆兄弟,令德还故知。
我欲扬清音,世俗当告谁。
同心多异路,永为皓首期。
陈子龙进京赶考之后,家中的大事小情均由正房张氏做主。张氏是在传统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典型封建女性,所以在持家这方面自然比柳如是更得心应手。
张氏将家务事操持得井井有条,得到了婆婆高氏的信任,也获得了陈家的主事权。手握大权的张氏难免会欺负柳如是,柳如是虽有一身才华,但这些都无法帮助她招架张氏设下的重重刁难。柳如是终日流泪,只盼陈子龙能金榜题名早日归家,解决眼下的难题。
这世上绝无理所当然之事,就像外国人提出的“墨菲定律”一样。
名动江南的陈子龙,满以为自己能战胜同期的考生,摘得会试的桂冠。然而,“邺下逸才”陈子龙的大名并未出现在皇榜上,这一事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子龙经历了人生中首次失败,在这样的困境面前,他险些沉沦。
陈子龙觉得自己愧对江东父老,愧对爱妾的期许。重新振作起来的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再等待三年,一定要在下次会试中摘得魁首,否则便不还乡。陈子龙觉得,若沉湎于温柔乡中,自己的努力无疑会付诸东流,所以他下定决心远离柳如是。
陈子龙给柳如是写了封信,说自己在未来三年里将云游各地,努力做学问,若不金榜题名绝不与她再会。
这封信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砸在柳如是的心坎上,自去年陈子龙进京以后,柳如是每天都在掐算他的归期,盼望着有人送来关于陈子龙的消息。对于她来说,丈夫是否高中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如期归来便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等待着柳如是的却是绝情的三年之期。
在空旷的陈家大宅里,住的都是些冷漠之人,柳如是非但无法在她们的身上感受到半点温度,还经常被这些女人的刺骨深寒伤害。
在这天夜里柳如是辗转难眠,眼泪打湿了绣花枕,她呢喃道:“即便你名落孙山,我仍会与你生活在一起,哪怕日子过得再清贫,有彼此就已足够。但若没有你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若再等下去,想来我不是被张氏活活折腾死,就是被娘气死。负心郎啊,你为何一走了之,丢下我一个人!”
梦中本是伤心路。
芙蓉泪,樱桃语。
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
遮莫今宵风雨话。
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
砑红笺,青绫被。
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
算来还有许多时。
人近也,愁回处。
——《江城子·忆梦》
翌日清晨,全家都听说了陈子龙再等三年的消息。见陈子龙在三年内不会回家,张氏便更加肆无忌惮。她对柳如是冷嘲热讽,洋洋自得。柳如是心情烦闷,只得来到小楼上抚琴。谁知柳如是刚刚拨响琴弦,张氏的声音便从楼下传来:“这可不是吴江上的画舫,想要弹琴可得找对地方。”
柳如是本就是性格直率之人,许久以来,她之所以能容忍张氏的无礼和作践,完全是因为陈子龙。如今,陈子龙不在,柳如是下定决心,绝不再受张氏的鸟气。柳如是甩下一句话:“用不着你撵,我自己走!”说罢,便带着几件衣服昂首阔步地走出陈家,一去不回头了。
陈子龙是笔者最仰慕的反清志士之一,所以,想多说几句。
柳如是与陈子龙之间的这段感情潦草收场,野史作者评价陈子龙“性情严峻”,实则不然。柳如是与陈子龙之间,曾经历过一段相当幸福的甜蜜期,在此期间两人如胶似漆。若不是元配张氏对柳如是的欺压和责骂,估计柳如是仍会在陈家等下去。
陈子龙绝不是“性情严峻”,只是在处理家务事方面缺乏决断,至少他没在儿女情长上展现出对待国家大事一般的魄力。其实,对于柳如是而言,她爱的就是这样的陈子龙。若陈子龙是个性情严峻的铁汉,柳如是未必爱上他;若陈子龙是个优柔寡断的软蛋,柳如是更不会对他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