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与浓抹——关于浙江青年文学的一种描述

2020-12-01 12:08:10 作者: 淡妆与浓抹—

东 君

艺术形式的探索是创作永远的课题,也是万变作家东君的艺术追求和文学自觉。在我心目中,江南才子东君是位富有想象力,勇于探索艺术形式,多才多艺的小说家,兼及诗歌散文戏剧。东君的作品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早期创作如《人·狗·猫》《荒诞人》等带着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影响,挖掘人生与人性的荒诞。近10年却开始执著于向传统文学和大众文化寻求资源与探索,如《子虚先生在乌有乡》《立鱼》《东先生小传》《听洪素手弹琴》《长生》等作品,可谓“述异记”,颇领明清世情小说之风,写“异人”“异事”,风格奇清。他单篇小说内在理路:解结——述异——出尘,它们推动小说情节发展,又寄寓了作家的情感与思想,让人在斗转千回、蓦然回首之间若有所思,把心照亮。小说通篇流溢着崇文重教、耕读传家、琴棋书画、药与酒及魏晋风度,其状写传统文人的风雅、清高、节气和风骨,无论他的洪素手弹琴、白大生没落文人的痴情、“梅竹双清阁”的苏教授,以及拳师的内心境界,一如评论家孟繁华所言“东君的小说有一股超拔脱俗之气”,如此清奇超拔,何止他笔下的人物?我们多少读出些作家自喻,或许还有言志。

由此可见,东君的写作隐喻诡奇,仙风道骨,又文脉贯通,不仅颇领六朝名士的情趣,明清世情小说,乃至《金瓶梅》的文脉,还领鲁迅文风,比如寓意深刻的《立鱼》,便是向《狂人日记》的致敬之作。又如戏仿小说《空山》,也可看作东君与大众文学的对话之作。《空山》以超凡的艺术想象力,讲述了一个弥漫吴越文化空灵诙诡的剑侠故事,东君植根文人传统,调动丰沛的想象力,挖掘传统小说文脉,生发叙述艺术新质,在浓郁的东方文人气息中,沉潜着一种古雅清奇的叙述气韵,淡妆浓抹,风神能见。

哲 贵

在艺术形式上进行多样化探索的还有哲贵,他长于书写家乡温州信河街上的人们,在日常里写出真切而又有异质感的生命体验。他说“我要为看到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粒米、一滴水立传,也要为传说中的一个故事、一段童谣、一个创举、一次低吟立传”。他着笔较多的是随着社会变动不居的温州商人。比如《卖酒人》在信河街的传奇,哲贵长于叙述的枝丫旁逸斜出,摇曳生姿又壮大根系,既平行又向内向深处挖掘人物与人性,小说双线叙述:一条是史可为与歌厅小妹琳儿的感情纠葛,另一条是史可为和三个推销葡萄酒的新疆姑娘的相识相知,而三个姑娘又是三种人生,最后抵达的是人物在坚执中的自我救赎。到了《图谱》《仙境》,哲贵更是把人物的执念推到极致。小说《仙境》显示了哲贵高远的艺术理想,在此,他不止于做毕飞宇的新版《青衣》,在同样贯穿人物对戏剧对角色痴迷的理想主义激情,以及吴越文化的精妙,同样跃动着飞扬的艺术精灵外,哲贵更注重多线条叙述,尤其人物故事的互文,余展飞父子、俞小茹和舒晓夏师徒,四个独特的人生故事构建了一个有超强精神性和丰富阔大的艺术世界,显示了作者出色的艺术想象力和表现力。哲贵园林式的叙述,还体现在他近日出版的以温州金乡镇为书写内容的非虚构作品《金乡》,作者通过同一座位上的不同坐姿来描述主人公父子的个性差异,再次印证了哲贵独特的艺术结构能力。

斯继东

斯继东同样是位长于表现城市世情与城市人精神状态的优秀作家,从上世纪90年代的《寻找家谱》到近年的《今夜无人入眠》《西凉》《白牙》《禁指》等,始终对形式、表达、美学形态有不俗的追求,他的创作既植根于文人传统,又洋溢着现代性和先锋意识。比如《禁指》的典雅,既是琴瑟和鸣、文化气韵,还是充满着生机的人间烟火,更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精神守持。这篇饱满成熟的小说,一面是女主人公鲜活具体的充满着人间热腾腾的习常;一面是男主人公大智如愚的超脱、雅致与守持,蕴藉着一种清雅沉静的江南名士气质。斯继东把大俗和大雅水乳交融地建构出《禁指》的小说样貌,显示了作者出色的艺术掌控力。尤其作者叙述有自己的腔调,沉静徐缓,外松内紧,无论小说的形式感,还是精神内核,自在而紧致,善意而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