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 | 康熙帝对“礼仪之争”冲突的反应

2020-12-04 01:40:30 作者: 韩琦 | 康

然而多罗在公开来华禁止祭祖祭孔的使命之后,引起了康熙皇帝大怒,不再善待多罗,并任命皇长子直郡王负责与传教士交涉。1706年8月,多罗离开北京,沿运河坐船南下,准备返回欧洲。

如果说在此之前礼仪之争还只是天主教的内部事务,那么由此开始则逐渐演变为教廷与清廷的外交危机。康熙感到皇权受到了外来干涉,大为不悦,于是在1706年12月发布谕旨,要求在华传教士来京领“票”,以获取传教与居住的资格,并开始限制传教士的活动。但同时,康熙还是准备与教廷沟通,派遣了数批耶稣会士赴罗马斡旋。欧洲所藏档案记载了康熙要求传教士领票的经过和大致内容:

多罗直郡王、武英殿监看制造等项员外郎赫世亨、张常住,养心殿看制造等项赵昌等,于本月初七日同议具题随奏,凡各省天主堂居住传教西洋人等有内务府印票者,任其行走居住,不必禁止,不给印票者,凡堂不许居住,往澳门驱逐,凡新旧西洋人等在各省要领票来京者,不得阻滞,但不许久住,急速催往来京,嗣后将给票不给票人等名姓开写,交与包衣大人,由伊衙门行礼部,由礼部转行各省。等因具题,奉旨:依议。交与礼部。钦此。

嗣后西洋人来京给有票者即行贵部外,将先经领内务府印票西洋人数目一并移送等语。嗣后相应将西洋人给与印票者,凡堂居住,不必驱逐,不给印票者,地方官不许容留,往澳门驱逐前往,有情愿领票者,彼地方毋得久留,着速来京,为此将给予印票不给予印票人等姓名开列,一并移送贵部,相应知会通行直隶各省可也。为此知会,等因到部,相应移咨直隶各省可也。

这道旨意发布之后,就陆续有一些传教士到北京领票。多罗得知这一消息时,已到达南京,对此他采取了强硬的回应措施,于1707年1月25日发布了“南京敕令”,要求所有在华的传教士严禁中国礼仪,这一决定使康熙更加震怒,教廷与清廷的外交危机进一步升级。从1706年12月到1707年3月,多罗在南京停留了约3个月之后回到广州,准备在那里等待法国或英国的贸易船只,返回欧洲。但是他刚到广州,就接到上谕,受命不得登船返航,要他到澳门暂住。1707年6月,多罗及其随员在官员们的护送下,再度到达澳门,失去了人身自由。被祝圣为枢机主教的多罗,1710年6月死于澳门囚所。

同时我们看到一般只负责宫廷事务的内务府,在南巡中扮演的角色也十分令人瞩目,其官员负责皇帝与传教士的沟通,俨然成为当时的涉外机构。这些官员如赫世亨、赵昌、王道化、张常住、李国屏等人,都是天子近臣,他们不仅询问不同的传教士和教徒,而且掌握多罗和传教士的一言一行,并随时上报皇帝,为康熙处理礼仪之争提供依据。

南巡当中皇帝与传教士的接触也是重要的一环,特别是最后一次南巡,可说是一次涉及宗教的外交之旅。从几次南巡的记录可以明显看出,传教士最后失去了康熙的优待,又在教廷与清廷之间陷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们在直郡王或者说是皇帝的要求下,立约服从利玛窦规矩,永不回西洋;另一方面,教廷特使则领有教皇严命,禁止礼仪,要求他们不得遵从“利玛窦规矩”。要么遵从中国礼仪,要么离开中国,去留都是艰难的决定。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逐渐转入了半地下的状态,最后导致雍正皇帝的禁教。

康熙南巡对于清代政治有着重大意义,在巩固统治、加强皇权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目前的研究显然很少触及外交这一层面。随着中国礼仪之争在康熙朝愈演愈烈,皇帝对于传教士的态度逐渐由怀柔远人、用其技艺的宽容,到了怀疑其学说并限制其传教的警惕,最终上升到了清廷与教廷的直接对立,其矛盾冲突在最后一次南巡中表现得极为充分。我们利用国内和欧洲所藏的中西档案和文献,揭示了一些南巡被人忽略的层面,希冀还原康熙时代更为丰富的历史场景。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封面图片:13世纪开始,以插图手抄本为主导的犹太艺术迎来黄金时代。图片选自Golden Haggadah(1330),现藏大英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