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红楼梦》里有两朵“玫瑰花”:一朵是贾府三姑娘探春,“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有刺扎手”——这一朵“玫瑰花”的比喻,出自贾琏的小厮兴儿之口。另一朵玫瑰花,指的却是尤三姐了:贾琏在劝贾珍时也将尤三姐做了相似的比喻:“玫瑰花儿可爱,刺大扎手”。探春这朵玫瑰花,我们今天不谈,只说说尤三姐吧。
这是个备受“争议”的人物。一千个读者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不知道一千个读者眼里是否也有一千个尤三姐,我只知道,曹公对这个人物心存怜惜,他将他的的悲悯倾注在这朵“玫瑰花”之上,纵然“玉山倾倒难再扶”,纵然终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一地残红——或许还有散乱的荆棘。
二、争议的焦点
尤三姐是“清白”的吗?为此争论不休的双方各执一词:认为其“清白”的,将她视为出淤泥而不染的贞洁烈女;认为其“不清白”的,则坚持她与尤二姐一样过失足,与贾珍父子有“聚麀之诮”。对此,我的看法是,若“清白”单指是身体的白璧无瑕,那尤三姐称不上清白;可是若“清白”还兼指其精神领域,那我要说,她的灵魂是干净的。
为什么我不赞同尤三姐“清白”说呢?
首先,从她的出身说起,她是尤氏继母尤老娘带来的“拖油瓶”。在古代,改嫁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尤其是宋代以来,“贞节”“从一而终”被奉为女子行为的伦理准则,这种观念到了清代,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青年寡居”的李纨,就是“令人敬服”的守贞典范。李纨因此得到贾母的垂怜,不但在月钱等物质方面给予优待,其娘家亲戚李婶娘携女来京时,也得到了贾府的热情接待。这种社会主流观念之下,再嫁无疑是被视为品行上的缺失。
那,尤老娘又为何再嫁呢?
文中没有说,有可能是为生活所迫,毕竟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真的很难立门户。那尤氏家境又如何呢?从尤氏是贾珍续弦来看,尤家家世不会有多显赫,但是至少也应该是小康之家。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再嫁,也许是为了生存。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尤三姐“拖油瓶”的身份注定了她的成长过程将格外艰难。“拖油瓶”本身就是蔑称,死了父亲,依母亲另嫁到别家,其中的委屈辛酸怎一个“苦”字了得!更为悲催的是,继父又死了,生计又成了难题。
此时尤氏已嫁给贾珍。虽是续弦,却也是嫁入了豪门,享受豪门贵妇的一切待遇,包括成为诰命夫人。从血缘关系上看,尤氏与尤老娘母女三人无关。尤氏父亲死后,她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也断裂了,只残留着“母女、姐妹”的名分。尤氏嫁入豪门,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家世,想来也是内心凄苦的。尤氏三母女的存在,最初于尤氏而言,大概也聊胜于无。
那事实上尤氏与她们的关系又如何?从文本来看,似乎还不错:贾敬死了,尤氏料理丧事时,就接了她们来“看家”。尤老娘曾对贾琏这样说:“不瞒二爷说,我们家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
可惜,这温情脉脉的“亲情”面纱下,隐藏的却是令人不忍直视的丑恶与污秽。
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切丑恶都掩藏在贾珍父子的相视一笑中。听说尤氏姐妹来了家里,贾珍与贾蓉在路上便笑了。《红楼梦》中描写各色人等的无数次“笑”,却无一处像此处一般惊心动魄,令人作呕!
那是怎样的笑啊,这又是怎样的一对父子?贾珍是贾府真正的当权者,却荒淫无耻,无所不至;贾蓉更是不学无术,一技不识,恶赖不堪。
宁府在外人眼里是“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四姑娘惜春是贾珍的亲妹子,却不惜与尤氏决裂来表达对宁府恶臭名声的深恶痛绝。
尤氏姐妹,在这样污浊的生存环境下是很难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尤老娘既然能携女改嫁,想来也不是什么节妇。“家风”如此,尤氏姐妹很难找到出路。更何况豪门贵族奢侈的生活对寒门小户的女子未必没有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