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囚”3

2020-11-16 13:22:42 作者: 无罪之“囚”

张青松画的龙。

每个月,张小兵准时打电话过来,问家里的情况,儿子的学习和生活。他叮嘱母亲,不要把他们的事告诉儿子。

大约两年前,奶奶带着张青松去探监,走进监狱大门那一刻,他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回家。此后,他变得越加内向,自卑,寡言,一提起爸爸妈妈就掉眼泪。

李雨洁说,童年时期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和关注,对孩子来说是一个创伤。如果因父母做错事而失去这些,孩子还会产生羞耻感。

那段时间,张小兵察觉到儿子情绪低落,他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痛苦。

当时王玉秋成立的心理咨询中心承接了衡阳市几家监狱的心理辅导工作。每周五,她们会在监狱待上一整天,对服刑人员做心理培训和一对一的咨询。她们发现,不少服刑人员有绝望或暴力倾向,小孩是他们最后的牵挂和希望。

2018年,王玉秋决定开展“寻贝计划”,帮扶服刑人员的未成年子女。有一次,王玉秋、李雨洁等五个心理老师一起去看张青松,给他带了书包文具,陪他到广场玩,小朋友终于露出了笑容。

此后,张小兵打电话回家,听到儿子又开始叫他“爸爸”了。不久,他成为了监狱的心理互助员,帮扶狱友。

去年年底,李秋菊见到了刘艳红的母亲。她希望对方看在孙子的份上,出具一份“谅解书”,争取帮儿子申诉减刑,对方没有答应。今年,她又想办法联系刘家,得到的回复是:医药费一共20万元,一次性付清。

张峰说,要支付这笔钱,除非把老房子卖了,但儿子不同意卖房。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希望跟刘艳红协商医药费和抚养费,却听说对方已经出国。10月26日,澎湃新闻联系刘艳红家人,未得到回复。

在王玉秋看来,父母间的纠纷对孩子伤害很大,让孩子慢慢接受事实,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和命运,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长大了我养你”

一开始,王玉秋们去走访这些小孩,总会遇到不信任和抵触,11岁的杨晓佳是一个例外。

因为妈妈有精神疾病,杨晓佳从小由外公外婆带大。2018年外公外婆相继过世,她和妈妈就一直借住在舅舅家。妈妈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会莫名其妙发脾气。有一次,妈妈问她:你会嫌弃妈妈吗?她说:“你是我妈妈,我不会嫌弃我妈妈。”

她记忆中自己只哭过五六次,大多因为有人说她妈妈是“精神病”,或者说她没有爸爸。每次她都会辩解:我有爸爸,我爸爸在外面工作。

但她印象里的爸爸已经模糊不清了。直到2018年,“春风行动”志愿者来访,家里人才知道他在2016年8月被关进了监狱,因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被判刑17年。

当时妈妈告诉杨晓佳,爸爸住在一个监狱里面,让她不要想他。她不知道监狱是什么,以为它是一个房子。后来才知道,那是关犯人的地方。探监时,她问爸爸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爸爸说:“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她时而觉得对她嘘寒问暖的爸爸像“一个友好的朋友”,时而又会想到爸爸犯的错很严重,不能出来保护她,而妈妈还需要她来“保护”。今年年初,一位走访的志愿者发现,杨晓佳外表看起来活波开朗,内心却经常感到自卑。

张容8岁那年,妈妈外出打工,爸爸也消失了。他和1岁多的妹妹被带回了湖南老家。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气氛怪异,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几年后的一个晚上,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告诉张容,爸爸因贩毒被判了无期徒刑。

张容经常感到孤独。村里小朋友少,妹妹又太小,他去外面找人玩,对方总躲着他。那时,大伯、二伯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好,不满两位老人抚养张容兄妹。张容后来得知,父亲出事前,借了二伯十几万至今未还。闹得最僵时,堂哥让他还钱,不还就要打他。

一开始,妈妈每年会寄几千元回家,过年也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慢慢的,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寄回来的钱也越来越少。

2016年年底,妈妈回来离婚了,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走。张容拒绝了。那年夏天,妈妈又怀孕了。张容觉得,妈妈不再是妈妈,妈妈变成了外人。

妈妈离开家后,没有再回来过,只是偶尔会叫兄妹俩一起过去玩。弟弟出生后,妈妈带他们去游泳、爬山,张容都觉得无聊,不想去。而妹妹对什么都好奇,整天拉着他出去玩,还跟几个月大的弟弟玩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