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集团被铲除之后,审食其因为与吕太后的关系太过密切,被免去了再次担任的丞相的职务。文帝即位后,审食其处于居家赋闲状态。他完全没有料到淮南王刘长对他恨之入骨,更没有料到这位皇帝的亲弟弟会自己动手取他的性命。史称“有材力,力能扛鼎”的刘长,确实有勇力,也有杀人的胆略。他以拜访的名义,前往辟阳侯府上。辟阳侯审食其未曾料到有诈,就出来见他。不料刘长袍袖中暗藏了一个大铁椎,在见面之时,刘长突然从袖中挥出铁椎,直击辟阳侯,将他打倒在地。随即刘长下令随从魏敬斩下审食其的首级。刘长在杀死审食其之后,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急驰到皇宫阙下,肉袒向皇帝谢罪,借此说出自己杀死审食其的三个理由:“我的母亲当年不该受赵王谋反之事的牵连,那个时候辟阳侯是有能力影响吕后的,但是他不据理力争,其罪一也。赵王如意母子两人无罪,吕太后却杀了他们,辟阳侯不出面力争加以保护,其罪二也。吕太后分封诸吕为王,有图谋危害刘氏社稷的危险,辟阳侯不加以力争劝阻,其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杀贼臣辟阳侯,给我的母亲报仇,谨伏阙下请罪!”刘长此说,名义上是向皇帝“谢罪”,实际上把自己定位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好汉,不论是从“私义”还是从“公德”方面,刘长都在展示“正义在我”的慷慨气质。文帝得知淮南王刘长杀死朝廷大臣,很感为难。按照汉朝的法度,刘长擅自杀人,必定要受到严惩;但是,文帝很理解刘长给母亲复仇的心志,也考虑到刘长是自己的弟弟,不忍心将他逮捕治罪,就下诏特赦了刘长。文帝的处置方式,本来带有“法外施恩”的性质,但是,被“宠坏”了的刘长并没有反思和自我约束的自觉,反而变本加厉。在当时,薄太后及太子和朝廷诸大臣都对这位骄横不法的淮南王心存忌惮。刘长返回自己的封国之后,“ 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刘长在自己的封国内,居然不用汉家朝廷的法律,出入擅用皇帝的警卫规格,甚至使用皇帝专用的文书称谓,僭越使用天子礼仪。藩王如此行事,这在皇帝制度之下,已经属于严重的政治犯罪。刘长还多次上书朝廷,用语多有桀骜不驯之处,汉文帝对于刘长的违规和僭越行为,当然心中不快,但是,他不愿意亲自出面来重责这位皇弟,也许是为了给刘长保留一份尊严吧。于是,文帝指令时任将军的薄昭给刘长写信,加以规谏。薄昭在文帝继位过程中,多方联络,是有大功的“代来之臣”,又有帝舅之亲,当时在朝廷之上地位尊贵,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薄昭的这封规谏信,是奉旨而写,用词引典都非常用心,剖析利害,直击关键。薄昭历数皇帝对刘长的特意照顾,包括法外开恩,希望刘长感念皇恩,“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德,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随即严词指出刘长犯有八大失误,都是“危亡之路”。又引用周初管叔、蔡叔的教训,以及春秋到秦朝时期贵族子弟被国君所杀的历史典故,下及本朝的代王刘仲、济北王刘兴居被废被杀的实例,苦口婆心地请刘长引以为戒。他还建议刘长要给皇帝上书谢罪,薄昭甚至于代拟了几句谢罪的奏文:“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骄盈,行多不轨。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汉书·淮南王传》)如此一封用心良苦的规谏信,淮南王刘长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反而对朝廷心生怨恨。
到了文帝六年(前174),一件扑朔迷离的淮南王刘长“谋反案”突然出现了。史载:刘长“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从行文风格来看,这段“定罪文字”应该来自事后朝廷的审案记录,表面上看来“谋反”的图谋,有内外呼应的布局,而且人证、物证俱全,似乎“谋反”定案毋庸置疑;但是,其中的疑窦却有不少:共同谋反的将军柴奇,是棘蒲侯柴武的太子,而柴武本人是前不久率军平定济北王刘兴居叛乱的核心人物,应该是文帝很倚重的重臣,没有特殊的缘由,柴武的儿子怎么突然会参与到刘长反对文帝的叛乱之中?刘长的部属70 人与柴奇的军队公开起兵谋反了,兵力却仅仅是“輂车四十乘”,藩王叛乱动用的兵力规模居然如此之少,如同儿戏一般。叛乱已经形成事实了,叛乱的首要人物刘长不在军营之内指挥,却在自己的封地之内安然度日,尤其是在接到朝廷的使者传召之后,他就乖乖地到长安报到和接受审判了。如此“叛首”, 是否有点智商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