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无所见。
村里老者早已凋零殆尽,认识他和湘灵的人,他一个也见不到了。
他老泪纵横,怆然作诗道:
汴河路有感
三十年前路,孤舟重往还。
绕身新眷属,举目旧乡关。
事去唯留水,人非但见山。
啼襟与愁鬓,此日两成斑。
他无限悲哀地预感到,这一生,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湘灵了。这个让他牵挂痴恋了一生的女子,这一次,他是真的把她弄丢了。
若要再见她,除非是在诗里,在梦里,在亘古的思念里:
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10人间再无湘灵女
晚年的白居易,开始放浪形骸,大量蓄养家伎。
那些十五六岁,正当妙龄的女子,他每隔三年便换一批。
其中最出名的是樊素、小蛮和春草。
当然招致许多非议和批评。
他也不分辩,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了。失去了湘灵,这风烛残年,不过是行尸走肉,他不如就此游戏人间吧。
他为她们写诗,她们为他唱曲。
在吹拉弹唱中,在歌舞升平中,在她们的欢声笑语中,从前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
她们都有着青春的年岁、宛转的歌喉、曼妙的舞姿、精湛的技艺,一似当年的湘灵。
在醉眼朦胧间,她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湘灵。
然而他又无比清醒地知道,她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歌妓。她们的音容笑貌,都是自带浓浓风尘味的,她们的深情蜜意,更是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
她们都有着当年湘灵最好的年岁,可是她们每一个人都不是湘灵,都没有资格是湘灵。
他的湘灵,无可替代。
他们俩,恋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这人世,终究还是给了他们一场空。
他要这位极人臣有何用?他要这泼天富贵有何用?他要这满腹才学有何用?
若有来世,他不求为官作宰,不要荣华富贵,不用读书识字,只愿和湘灵,在青山最深处,做一对淡泊的老农。
生生世世,长相守。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午梦堂主
他知道自己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在惩罚母亲,又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母亲自知理亏情欠,一年,两年,三年,她终是不敢温语相强,愤语相激,恶语相加。
他有时甚至罪恶的想,等母亲死了,我就即刻把湘灵接到长安来。
他下定了决心,就和母亲这么苦熬着。
有时候,他也自伤自怜。
06少府春寂寞
元和元年,白居易调任盩厔县尉。
有一次,他到野外漫步,忽然在路边发现一株含苞待放的野蔷薇。
他在这株蔷薇花前,驻足良久,不自禁便想到了湘灵。他有感于心,遂将这株野蔷薇移植到了自己住所的庭院,日夕对之。
戏题新栽蔷薇
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种春。
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
那一年,他36岁了,仍然孤身一人,而远在符离的32岁的湘灵,一样是未嫁之身。
又有一次,他和友人结伴去仙游寺,友人特意和他说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希望他能为此作长诗记之。
然后,便有了那一首妇孺皆知、缠绵悱恻、传诵千古的《长恨歌》。
他写杨妃“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又写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然而最终却“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
当世人竞相传诵,无限感动于这帝王妃子的悲剧爱情,又有谁知道,七月七日,夜半无人,喁喁私语的,分明是那一个又一个符离乡村夏夜,他和湘灵爱情生活的实录?
在长诗当哭里,他明明是在帝王的故事里,写自己和湘灵的爱情,所以才有了长诗最后四句痛彻心扉的余生长恨: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