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典诗篇有一类诗反映前史,隐微地表达政治情绪,被称为微言政治诗。 为了探究其微言大义,产生了以史证诗的研讨办法。邓小军先生讲:“以史证诗,是调查诗人的本事、诗中的时势或前史背景以释证诗篇。”(《谈以史证诗》,见《诗史释证》)孟子解诗重视知人论世,受此影响,从《毛诗序》开端,以史证诗就成为解读我国古典诗篇的重要办法,通过宋人汤汉注《陶靖节先生诗》、清人钱谦益《钱注杜诗》、倪璠《庾子山集注》、陈沆《诗比兴笺》等,至陈寅恪在《读哀江南赋》一文中提出古典字面、今典实指的注释办法,对微言政治抒发诗的释证到达老练。
日子于魏晋易代之际的阮籍,长时间处于司马氏身边,耳闻目睹了很多政治事故,慑于司马氏的政治高压,不能直接表达定见,就在《咏怀》诗中含蓄弯曲地加以表达。 因而,他的《咏怀》诗与前史密切相关,能够称之为微言政治诗。古人对此多有谈论,清人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谈》卷上说:“嗣宗《咏怀》,其予夺几可继《春秋》之笔削。”(郭绍虞编选、富寿荪校点《清诗话续编》)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三、朱嘉征《诗集广序》卷八以《春秋》比阮籍《咏怀》诗,他们都着眼于阮籍诗篇中暗含的对时势的褒贬情绪。
通过剖析阮籍诗中的典故,尤其是暗指时势的“今典”,或许探究其比兴艺术,对提醒《咏怀》诗中的微言大义,具有重要价值。 比方《咏怀》诗其五十一:
丹心失恩惠,重德丧所宜。善言焉可长,慈惠未易施。不见南飞燕,羽翼正差池。高子怨新诗,三闾悼乖离。何为混沌氏,倏忽体貌隳。
黄节《阮步卒咏怀诗注》指出,阮籍此诗首二句“丹心失恩惠,重徳丧所宜”,写魏以恩惠施于司马氏,而不能得其丹心,则“恩惠”“重德”失矣。“善言焉可长,慈惠未易施”,魏明帝托孤于司马懿,他临死前的“善言”未能感动司马懿,则“慈惠”也不易施予。“高子怨新诗,三闾悼乖离”二句,用《诗经·小雅·小弁》及《孟子》的解说,和屈原伤风宗室的案例,暗指曹魏摒弃宗室。末二句用《庄子·应帝王》之典,指司马氏不知所以回报,而反行篡弑的时势。了解了全诗宗旨,则“不见南飞燕,羽翼正差池”二句的确不是单纯的景象描绘,而是用《诗经·邶风·燕燕》的典故,《郑笺》提醒了《燕燕》的前史背景:“庄公薨,完立,而州吁杀之。戴妫所以大归,庄姜远送之于野,作诗见己志。”州吁以臣弑君,与司马昭所为相同,故《咏怀》诗用此典斥责司马昭不知回报而反行篡弑。
△《阮步卒咏怀诗注》书影 材料图片
运用以史证诗的办法,还能够提醒出《咏怀》诗其二“二妃游江滨”、其十一“湛湛长江水”、其十六“徜徉蓬池上”、其七十九“林中有奇鸟”等诗中躲藏的阮籍对政治事件的观念。
可是,并不是阮籍一切的《咏怀》诗都暗指时势,表达自己的政治情绪。我国诗篇的传统为“诗言志”,诗篇以抒发为主,展现的是诗人的内心国际。萧统编《文选》卷二十三选录了阮籍《咏怀》诗十七首,唐人李善与五臣刚好代表了古人对阮籍《咏怀》诗解读的两种定见。李善注《文选》,说阮籍《咏怀》诗:“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萧统编、李善注《文选》卷二十三卷)他只注出阮籍典故,不去推测诗意。五臣注《文选》与李善不同,他们尽力提醒阮籍的意旨,可是许多解说流于顺理成章,为后人所诟病。比方阮籍《咏怀》诗其一“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吕向注以为孤鸿喻指贤臣孤单在外,既未注出古典,又不指明今典。至于以鹫鸟释翔鸟,更是出于主观臆测,并无的确的根据,因而,所谓翔鸟比权臣司马昭,就难以使人服气。
沿着五臣的路子持续开掘阮籍《咏怀》诗微言大义的还有元人刘履《选诗补注》、清人何焯《义门读书记》、陈沆《诗比兴笺》、蒋师爚《咏怀诗注》、古直《阮嗣宗诗笺定本》、黄节《阮步卒咏怀诗注》,以及现代学者陈伯君《阮籍集校注》、郭光《阮籍集校注》,靳极苍《阮籍咏怀诗详解》等,他们运用以史证诗的办法解读阮籍《咏怀》诗,深化剖析了一些诗篇的隐微之意,但也存在顺理成章之处。 实在抛开时势,从诗篇自身下手解说诗篇的是黄侃《咏怀诗补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