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纵横家——清末民国初的奇人王闿运

2020-09-21 00:02:22 作者: 最后的纵横家

还没有等到袁大总统的批准,王闿运就带着周妈溜之大吉了。

他的辞职信写道:“为帷薄不修,妇女干政,无益史馆,有玷官箴,应请罢免本兼各职。”(参看《光宣以来诗坛旁记》)

后来,章太炎看出了王闿运的谋略,指出:“湘绮此呈,表面则嬉笑怒骂,内意则钩心斗角。不料八十老翁,狡猾若此!如周妈者,真湘绮老人之护身符也。”

王闿运狂狷谐谑,傲气而又睿智。下面举三个例子,看他是如何“谐”,如何“傲”,和如何表现他的睿智的。

第一个例子,是王闿运评点齐白石诗集的故事。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正月,齐白石很恭敬地拿腊肉作为束脩,登门拜访王闿运,说完礼貌话之后,齐白石呈上了自己的诗集,请王闿运指教。王闿运翻阅了他的诗集,他笑着对齐白石说:“你着写的是‘薛蟠体’。”齐白石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闿运所说的“薛蟠体”是怎样的一种诗体呢?

其实,这是王闿运以《红楼梦》中的薛蟠所写的诗为例,诙谐地评点齐白石的诗。

在《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在与大观园里的才女们一道比诗时,薛蟠也作诗,他的诗写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之后,他还哼起了“哼哼韵”:“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

这让齐白石觉得他写诗的功夫还大欠火候。接着,齐白石的印谱和画作,王闿运认真评点起他的印和画,他对齐白石说:

“你奏刀有力,布局开张,缺点是篆字的功夫还不到家,今后还得多练练字。你的画气韵生动,大大超过了时下的一批画人,尤其是那些鱼虾鸡虫,一只只似可呼之欲出,令人观之赏心悦目,其乐无穷。你今后的成就必定在绘画上,再努力几年,曹霸、韩干当不足法也。至于诗文,只能作为你的画、印的陪衬,但这陪衬也是很重要的,我就来帮你提高这门功课吧。”

后来,齐白石将他的书斋名号“借山吟馆”中的“吟”字去掉,可能与他的诗被评为“薛蟠体”有关。多年以后,齐白石表示:“回忆往日师门的恩遇,铭感不忘。”(参看《白石老人自传》)

第二个例子,是王闿运硬怼左宗棠的趣事。

王闿运经常表现出傲气、狂妄,连心高气傲的左宗棠都觉得难以理解,所以,左宗棠便对人评论王闿运“太过狂悖”。

而这一评论传到了王闿运的耳里。王闿运难以接受,他愤怒地立即写信硬怼左宗棠,对其大家声讨,信中说:“节下久与游而不知,是不智也;无以易之,是无贤也。将兵十年,读书四纪,居百僚之上,受五等之封,不能如周公朝接百贤,亦不如淳于之日进七士,而焦劳于旦暮,目营于四海,恐仍求士而士益裹足耳。”

左宗棠一贯傲气,且鄙视酸儒,收到了王闿运指责他“不智”“无贤”,未能礼贤下士,没有贤才会搭理他,一定是气歪了脖子。

第三个例子,是王闿运教育他的关门弟子杨度的故事。

杨度是年少英才,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中顺天府举人,不过,他十九岁、二十岁时,却因为甲午科、乙未科两次会试皆落第,只好入学院求学。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杨度入船山书院,拜当时的学院山长王闿运为师。杨度进书院后,王闿运问杨度说:“书院有三门主课,你想想修哪一门?”杨度恭敬地老师:“请先生明示,书院有哪三门功课?”

王闿运说:“一曰功名之学,一曰诗文之学,一曰帝王之学。”

杨度聆听着,王闿运继续说:

“所谓功名之学,顾名思义,乃是为功名而来求学的。这些人来我门下读书,其目的在考取举人进士点輸林,以此为终生荣耀。此等人,老夫只教他熟读四书,精通八股,作试帖诗,写策论。做官是他的目的,诗文只不过是酸开功名之门的砖石。圣贤的精奥不必深究,做人的道理不必身体力行,功名一到手,砖石尽可扔掉,到那时只需博得上司的欢心,用不着对天地良心负责,古圣昔贤不会来追究,房师也不会来一一验核。此乃老夫子门下最初等之功课,然要真正学好亦大不容易。”(参看唐浩明《杨度》)

杨度继续听着,表情依旧,王闿运继续说: “诗文之学,乃以探求古今为学为人之真谛而设。或穷毕生之精力治一经一史,辩证纠误,烛幽发微或登群籍之巅峰,览历代之得失,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或发胸中之郁积,吟世间之真情;或记一时之颖悟,启百代之心扉。总之,其学不以力行为终极,而以立言为本职。”(参看唐浩明《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