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碑帖合流融合发展,成为日渐明显的一个转折点,于右任就是居于这个转折点的代表书家之一。
于右任(1879——1964),原名伯循,字右任,以字行,号骚心、大风、剥果、髯翁等,晚号太平老人,陕西三原人。1903年癸卯举人,早年加入同盟会,为国民党元老之一,曾任陕西靖国军总司令,国民党监察院院长等职。一九四九年后移居台湾。于右任先生既是中国民主革命的政治家、社会活动家,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诗人。
当然,他一生致力于碑学书法研习,不遗余力地倡导和推广“标准草书”,成就卓著,因此,更是现代书法史上一位里程碑式的书法大家。
于右任
清代乾嘉以来,考据之学大兴,碑学崛起,蔚成风气。而至道咸时期,致力于碑学的书家们已不仅局限于先秦篆隶书体的考证研磨,而更以魏晋六朝墓志造像为取法对象,并熔铸篆隶笔法迟涩浑朴拙厚凝重的特点,引入楷、行、草书体的研习与创造。或刻意刀凿之痕,方劲峻利,棱角兀然;或追求金石漫漶之象,逆行顿挫,苍茫浑朴。
自邓石如、何绍基至赵之谦、沈曾植等,逐渐形成了与标榜“书卷气”的帖学书风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技法体系——追求金石气息的碑学技法。事物发展的规律往往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技法意义上看,碑帖之疆界既然是人为所致,也就必然地人为来打破。
至民国,三原于右任出,碑帖之融合由此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选择。于氏之后,固然仍有以碑帖之界画地为牢者,但非碑非帖或亦碑亦帖的书法探求日益成为主流。于右任书法的根本意义,也正在于此。
古石长松五言联句 于右任
于右任早年取法赵孟頫,温文清雅,自言“肥而舒”。及长,亦或时风导引,亦或阅历识见使然,遂移情于碑版,朝夕摩挲,如痴如醉。尝诗云:“朝临石门铭,暮写二十品,辛苦集为联,夜夜泪湿枕。”又有诗赞《广武将军碑》:“碑版规模启六朝,寰宇声价迈‘二爨’,……慕容文重庾开府,道家像贵姚伯多,增以广武真三绝。”不仅朝夕手摩心追,且事业奔波之余,广为搜罗志石,先后购置三百余方珍贵碑石墓志,传为佳话。今天我们在西安碑林一、二碑廊所见的大部分珍品,即是于右任先生当年所搜求捐献。
于右任先生的部分楷书作品如《邹容墓志》、《茹欲可墓志》等,即明显带有《张猛龙》及元氏墓志的风格特点,足见其于此用功之勤。于右任先生虽然长期浸淫北碑,但与前代碑派书家不同的是,他却形成了非碑非帖又亦碑亦帖的独特审美特点,这就是:用笔的腴润简直,结体的扁宕松阔,点画的劲健坦荡,整体气韵的磊落真率自然大方。
包安吴所标榜的“逆势”、“顿挫”之法,后世历代习碑者均奉为碑派圭臬和度人金针,竟被于右任如此轻松地颠覆涤荡。因此说,于右任是有清以来碑帖融合最为成功的典范,一代书风的开拓者。他的成功,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基本成因,这三个方面也昭示了其书法审美价值的历史意义。
袖中海上七言联句 于右任
独特的习书方法和书学观念。他曾反复申述他的这种独特方法和主张——“学书法不可不取法古人,亦不可拘泥于古人”,“写字无死笔,……一有死笔,就不可医治了”;“临是临别人的,写是写自己的;临是收集材料,写是吸收消化。”
这些看似寻常的观点对于今天的学书者仍不失指导意义,甚至是一种棒喝。在他的作品中,即使是楷体,也不易见到一般习碑者往往难以避免的生硬呆板的“棱角”,下笔简直,行笔率意,结体磊落坦荡,人们斤斤计较的藏露之法他似乎全然不顾,他所要的是碑的风韵而不是碑的刻痕,何故?刻痕皆“死笔”也。在他看来,“无死笔实为书法中之无上要义。”
所以他的书法简直率真从容磊落,如此举重若轻的取法,与以描摹碑石之刻痕为能事的迂腐之辈,不啻天壤之别。当我们细细端详他笔下的点画形迹,那种爽直痛快,那种满不在乎,实在不像是一笔一划地写,倒更像是抓起毛笔饱蘸浓墨直接往宣纸上“摔”。那种由此而生成的大气、生气直击观者的精神与灵魂。“取法古人”人人皆懂而无疑义,“不拘泥古人”人人都自以为是,却未必能有几人懂得其真正的意义,何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