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华:傅山反奴性思想在文学方面的体现

2020-11-13 20:07:18 作者: 孙国华:傅山

傅山是明清之际一位志行坚卓的遗民思想家,其学深博涯 ,举凡经、史、子、集,佛典、道笈,无不博涉旁通,全祖望谓“先生之家学,大河以北莫能窥其藩者” (鲒琦亭集)卷二十六《阳曲傅先生事略》)。他不拘儒家的道统首开清代诸子之学研究的风气,对后代影响深远,他又还是一位见解卓异、创作成绩斐然的文人,其反奴性、倡真情的文学思想在明末清初的文坛上独树一帜,引人注目。他在《青羊庵》诗中写道:“既是为山平不得,我来添尔一峰青”(《霜红龛集》卷十三),这是他的字“青主”的注脚,也是他不随流俗,孤行独创的精神写照。

一、反奴性的文学形式

傅山生活在明朝末期,痛感政治腐败、朝纲不振,而士大夫结党营私,空言性理,面对内忧外患束手无策,所以提 倡为学要有用。他在《书宋史内》中说:“一切文武,病只在多言。言者名根,本无实济,而大言取名,尽却自己一个不值钱底物件买弄。佝斫犹可言,又不知人有实济,乱言之 以沮其用 。奴才往往然。而奴才者多,又更相推激,以争胜负。天下事难言矣 。偶读《宋史》,暗痛当时之不可为,而一二有廉耻之士,又未必中用,奈何哉! 奈何哉! ” (《霜红龛集》)卷三十一)他在《读管子》中也说:“吾以《管子》《庄子》《列子》《楞严》《唯识》《毗婆》诸论约略参同,益知所谓儒者之不济事也。(《霜红龛集》卷二十六)身处异族统 治下,他强调读书为学,也有保存汉文化的意思:“名世不必作相,相亦未必名世。诚能令书种不绝,绵绵经史,培植圣贤根蒂,耕食凿饮,饶足自贵;却是天地问一种不可限量苗稼。”(《霜红龛集》卷三十八《杂记三》)他主张读有用之书,注重的实际是培养能够治理社会的人才,他说:“鄙奴荡而 光大神明之天,实需才。才不易生。家有其治,治有其学,学笃其才。”(《霜红龛集》卷二十八《傅史>)因此,他对空言性理却浮夸无用的理学习气往往予以激烈的抨击。

傅山反对理学家的迂腐拘纳,对理学家以陈腐观念衡 量诗歌的作法也进行毫不留情的批判。他说:“凡所称理学者,多不知诗文为何事何物,妄自谓我圣贤之徒,岂可无几 首诗、几篇文字为后学师范,遂高兴如何物清意味,何物天下理而已矣”(《傅山手稿一束》(四)《评理学》),见(《中国哲学》第十辑 ) 理学家的诗文不足论,他们的观念也迂腐偏狭。傅山在《失笑辞二》中说:“紫阳(朱熹)效陈子昂取史策秽事尽力扬播,盖儒习也。”(《霜红龛集》卷 二十六)按:《朱子大全》卷四有《斋居感兴二十首》,序中云爱陈子昂《感寓》诗,“然亦恨其不精于理而自托于仙佛之间,遂作二十篇。如其七 咏武则天事:“磨聚滨天伦,牝晨司祸 凶。乾纲一以坠,天枢遂崇崇。淫毒秽宸极,虐焰播苍穹,”傅山所谓“取史策秽事尽力扬播”者,当指这类作品。用封 建的伦理道德来评判历史人物,极力夸大其道德的缺陷,并以谩骂粗俗的语言入诗,完全失去了诗歌的美感,傅山对此 十分不满。傅山批评叶梦得说:“看宋叶氏论《八哀》诗,真令人喷饭。吾尝谓古文古书之不可测处,囫囵叫宋儒胡乱 闹坏也。”(《霜红龛集》卷三十《杜遇余论》)他讽刺理学 家说:“大抵诗文之妙,至于穷理明道诸老先生似可以不劳讲究,亦不失拥皋比之尊崇,受门墙之扫洒。岂不又省 其玩物丧志,放心野马! 孔颜乐处,静宁陶冶,何必欲与风人为萋菲,向文苑置侈(山多)?”(《霜红龛集》卷二十六《失笑辞二》)傅山认为理学家与“诗文之妙”、“风人之旨”无缘,大可不作。如果于艺术的“妙理”、诗人的“旨趣” 毫无会心,只想借诗文作道德的说教,不但于理学无益,而且会破坏艺术的美感,倒读者的胃口。他对理学家的批评,其着眼点正是对诗歌本身艺术规律的尊重。

傅山说 :“读理书尤着不得一依傍之义。大悟底人先后 一揆,虽势易局新,不碍大同。若奴人不曾究得人心空灵法 界,单单靠定前人一半句注脚,说我是有本之学,正是咬因人后跟底货,大是死狗扶不上墙也。”(《霜红龛集》卷三十六《杂记一》)傅山反理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反对依傍、反对奴性。他最痛恨奴性,说:“不拘甚事,只不要奴。奴了随他巧妙雕钻,为狗为鼠而已。(《霜红龛集》卷三十八《杂记三》)奴性的本质就是丧失独立人格,循规蹈矩,缺乏创造性,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如果陷入奴性的泥淖,那就成就不了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事业。所以他非常赞赏那些没有奴性,人格气节卓然的诗人,如他评李白说:“李太白对皇帝只如对常人,作官只如作秀才,才成得狂者。”(《霜红龛集》卷三十六 《杂记一》)他评祢衡说:“孟德张汉罗,正平( 祢衡字)不可援。……天子竟可挟,贱士终难前。” (《霜红龛集)卷三《咏史感兴杂诗》) 对他们蔑视权贵,保持独立人格的“狂”,“傲给以很高评价。反奴性的思想也 表现在傅山的诗歌创作中。他在( 读史)中写道:“天地有腹疾 ,奴物生其中。神医须武圣,扫荡奏奇功。”( 《霜红龛集》卷九)这是以治病喻扫荡奴性,强调经世济民。而他的《太行》一诗则写道:“紫盘天井上,青幕太行郛。风雨诗何壮,岗峦气不奴。争韩来破赵,报楚去趋吴。临老河山眼,苍茫得酒壶 。” (《霜红龛集》)卷七)用“气不奴”来写太行山的雄伟气慨,造语奇警而新颖,其反奴性的观念是十分鲜明的。傅山曾这样大气磅确地宣称:“一扫书袋陋,大刀阙斧裁。号令自我发,文章自我开。岂有王霸业,润色 于舆台! ”(《霜红龛集》卷十四,《哭子诗》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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