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身后的落寞
魏征卒后,唐太宗以镜子来比喻他的作用,这早已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典故了。然而,如果就此认为魏征的历史地位铁板钉钉,那就与事实不符了。
魏征去世的贞观十七年,正是太子李承干与魏王李泰为皇位争得不可开交之时,李承干后因谋反案获罪,属于太子集团的杜正伦被流放,侯君集被杀,这两人都是魏征推荐的,当时就有人跳出来说,魏征结党,这触动了太宗敏感的神经,他对魏征的信任因此受到强烈冲击。之前,太宗将女儿衡山公主下嫁魏征嫡子魏叔玉,适逢魏征去世,婚事不得不延缓,但此时情势已经逆转,就在魏征卒后六个月,太宗不但手诏废除了联姻,还下令将魏征神道碑仆倒。如前所述,神道碑是官方对于大臣一生功绩的盖棺定论,魏征神道碑由太宗亲自撰文并书丹,碑石刻完后,停于宫城北门,当时长安的公卿士庶纷纷前往临摹观看,每日都有数千人,可以想见当时此碑之被推崇及碑文流行之广。
太宗这一次仆碑,既是对魏征的否定,也无异于自我否定,这表明君臣相知的神话已然破灭。贞观十八年十月至十九年九月,太宗发动了对高丽的战争,结果无功而返。当他途经昭陵,遥望魏征墓时,追思起魏征的犯颜直谏,感慨如果魏征还在,必定会劝阻这次辽东之役的。于是太宗慰劳魏征妻儿,派人祭奠魏征墓,把之前仆倒的神道碑重新立起来。不过,我们在今天的史料中已经看不到魏征神道碑文的只言片语,碑依旧躺在昭陵魏征墓前,但碑上的文字早就磨泐得无法辨识了,这不得不让我们对太宗与魏征君臣关系的修复产生怀疑。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太宗薨,九月二十四日的敕书中指定的配享功臣名单里没有魏征,这是耐人寻味的。在传统观念里,大臣死后能否得以配享先帝太庙,这是判定此人生前功绩及与先帝关系的最重要风向标,魏征不在其列,说明太宗对于魏征的心结并未完全打开。
到了唐中宗神龙二年(公元706年)闰二月十五日的敕书中,才规定魏征配享太宗庙。当时,中宗刚刚复唐不久,需要一些拨乱反正的措施来收揽人心,对前代功臣的尊崇是重要举措之一,魏征正好赶上了这个契机。
至唐玄宗开元中,魏家寝堂遭受火灾,魏征子孙哭三日,玄宗特令百官赴吊。此举未有先例,自然不同寻常。神龙反正以后,中宗、睿宗下敕要“一依贞观故事”,但政治上的混乱局面仍然在继续,不少大臣也援引“贞观故事”批评时政,可见“贞观故事”对于朝野来说都具有很大的号召力,也成为共享的一种资源。玄宗即位之初,也制定了“依贞观故事”的基本方针,他同样需要切实的措施来落实这一政策,而非仅仅停留在敕书文字上。如上所述,魏家寝堂是太宗用宫中殿材特为魏征修建的,属于特殊恩典,它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寝堂,更是一座贞观时代君臣关系的“纪念碑”。所以玄宗令百官赴吊,意在昭示天下自己追慕太宗、尊崇功臣,复贞观故事的决心。不过,此举带来的效应可能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位于长安皇城东面永兴坊的魏征宅因此短暂地博得了世人的眼球,很快便又沉寂下去了。
魏征后裔的沉浮
魏征卒后的落寞无疑影响到了整个家族,在魏征神道碑被仆倒时,就有人预言“其家衰矣”。
魏征有四子:叔玉、叔琬、叔璘、叔瑜。嫡长子叔玉袭爵郑国公,卒官光禄少卿,赠卫尉卿。叔玉嫡子魏膺,官秘书丞,神龙初袭封郑国公。另有一子魏载,官至怀州司兵参军,后因可能参与了唐宗室反对武则天的起兵,被流死岭南。长房一直居于长安魏征老宅,魏膺以后子孙生活贫困,连日常的祖先祭祀都无法维持,到魏征玄孙魏稠时,不得不把老宅质卖,子孙流散。
次子叔琬是书法家,官至国子司业。叔琬有子名魏殷,官至蔡州汝阳令,赠颍州刺史。这一支迁居洛阳。
三子叔璘官至礼部侍郎,武则天时为酷吏所杀,后裔湮没无闻。
幼子叔瑜卒于豫州刺史任上。他在书法史上很有地位,史书上说他“善于草隶,妙绝时人,以笔意传次子华及甥河东薛稷,世称前有虞、褚,后有薛、魏”。叔瑜有子二人:魏献、魏华,魏献事迹无考。魏华以书法知名于世,官至太子左庶子,封爵武阳县开国男,开元十年卒葬于洛阳,说明这一支也迁居洛阳了。魏华有子七人,其中有名魏瞻者,官至驾部郎中。